回家的第八天,他終於去蘭蘭家了。
早在他到家的第二三天,蘭蘭的孩子小杰就多次請他去玩,每次他都以有事推辭了。有幾次實在推不了,他就讓小杰先回家去,答應待會兒到。小杰剛走,他悄悄溜了,很晚才回來。一次,小杰緊緊守在大門,他只得從後門開溜。
他不是不想去,也不是害怕去,只是感覺很不方便。無論如何,凡是尷尬的事,他一定不做;尷尬的處境,他一定不參與;尷尬的心情,他一定躲避。多年來,他一直都依感覺處事,凡是尷尬的,一律不沾。他之所以不與母親正面相見,不同她多說一句話,就是害怕遭遇尷尬。遇上尷尬,他會感覺血液被凍,呼吸阻塞。倘若如此,他寧可死去!
“媽媽,為什麼飛叔叔不來我們家玩?”每次他爽約,小杰就很遺憾地問媽媽,聲音很可愛,也很可憐。
“飛叔叔有事,他忙得很。”媽媽將孩子抱在懷裡,輕輕地騙他。
“可他什麼都沒做,沒有爸爸忙。”孩子不是不相信媽媽,而是不甘心。
“飛叔叔幾年都沒回家,你爸爸幾天就回一次,你說誰忙?”
孩子看著媽媽,一時間反映不過來,痴痴呆想。反映過來後,他立刻跳起來,兩手抱住媽媽,欣喜若狂地說:“等爸爸來了,讓他去請飛叔叔來玩。”
小杰有5歲,上幼兒園了,母親管教又好,接人待物非常有禮貌,“請”、“謝謝”經常掛在嘴邊。他媽媽不常提起飛叔叔,他問到,媽媽才簡單說幾句,簡明而扼要。與他媽媽相比,他爸爸可以說是飛叔叔的粉絲。凡是有關飛叔叔的事,他都說得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幾天幾夜不覺得累。因此,小杰堅信,只要爸爸出馬,一定能請飛叔叔來家玩。
週三那天,健強回來了。爸爸還沒進門,小杰早就飛出去,纏住他的雙腿,說飛叔叔回家了,讓爸爸請他來玩。平常,健強都是週末才回家。這次週三就回,因為聽說飛飛回家了。一起玩到大,7年沒見了,要趁此機會聚聚。本想週末才回,但擔心飛飛走了,因此提早趕回家。
“那個飛叔叔,沒聽過。”父親的腳被孩子抱住了,他一拐一拐地走向門口,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說。
“就是你經常說的那個。”孩子用勁抱住爸爸的腿,想使它固定在原地,但力氣太小,怎麼用力都定不了。
“什麼時候我說哪個飛叔叔了?不知道。”父親假裝使勁地往家裡挪。
“就是小昆昆家叔叔嗯。”孩子緊緊抱住爸爸的腿,雙手像鐵箍。
“小昆昆家叔叔?”父親故作震驚。
“嗯,他來家了!”孩子笑了,扣住父親一隻腳的雙手鬆了。
孩子的手剛剛鬆開,父親輕輕晃動雙腳,後腳一提高,一溜煙跑進家門。還沒坐下,孩子追了進來,緊緊抱住父親的雙腳,用頭朝著他的小腿肚亂撞,口中滾珠般重複“我看你跑,你跑嗎,還跑不跑,跑呀”。
“哎喲,哎喲,不跑了,”父親假裝被撞得很疼,伸手護住小腿肚,“不跑了,不跑了。大王,你饒了我吧。”父親的口氣,彷彿遭遇了攔路搶劫的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