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故事背景為1995年前後，那時房子還沒歸社會，歸單位管，單位有專管房子的房產處。

一

王進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參加工作的老工人，一兒一女，女兒已經成家。兒子今年都三十歲出頭，兒子的物件談了好幾年了，一直不能結婚，倒不是因為女方與他兒子有什麼瓜葛，主要是他家沒房子。至今他們全家三口，還住在工廠家屬區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蓋的家屬樓的一間十七平米的單間裡，中間用隔板隔開，這邊是他和老伴，那邊是兒子。

這幾年工廠蓋了不少新房，不少人都住進了新房。王進也想住新房，可他老伴沒工作，他和兒子都在廠裡上班，工廠效益不好，掙錢也不多，一句話，沒錢！

因為結不了婚，兒子總是拉著個臉，好久沒喊他爹了。老伴也總在他跟前叨叨，整得李師傅也沒個好心情，總是悶著頭一支接一支地抽菸。

老伴提醒他這幾年不少人住進了新房，倒出了一批二手房，何不去找找房產處？王進也覺得住不成新房，分一套寬敞點的二手房也成，好讓過了而立之年的兒子趕快成親，婚後暫和他們住一塊，過幾年有錢了再給兒子買房。

二

每天王進都往房產處跑好幾趟，跑斷了腿也沒人答理，王進是個老實人，乾急沒辦法。車間有人對他說，活人還能讓尿憋死，找廠長試試。

這天王進起了個大早，精心把自己修飾一番，王進胸膀腰圓將軍肚，這一修飾，老伴說：“咦，真還有幾份官相！”

翌日早晨一上班，李師傅就來到了廠長辦公室，廠長不在，他從報架上拿份報紙，很隨便地坐到沙發上，一邊看報一邊等廠長回來。

從外面進來一個人，身著高檔西服鋥亮皮鞋，用臂夾個時尚皮包。來人看著王進，一副很有氣派的模樣，很隨便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一時摸不準他的身份，便問：“您是……”

王進把報紙放下，十指交叉抱著後腦勺往後一仰，問：“你有什麼事？”

來人看王進說話的口氣很大，誤以為他是廠長，連忙對他點頭哈腰，接著遞上自己的名片。

王進看看名片，知道來人是工頭，心一動，我倒要看看這工頭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說：“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來人臉上露出了討好的微笑，忙遞上一支高階煙用打火機點著了，也為自己點了一支菸，有淡淡的煙霧從二人的鼻孔裡冒出來。

來人問：“聽說工廠最近準備蓋一批新宿舍樓？”

這事廠長在全廠員工大會上說過，王進點點頭。

來人又問：“工程承包出去沒？”

“還沒有。”最近王進經常去房產處，這事他也知道。

來人趕緊說：“我想承包工程，保證承包費低，施工質量高，按期交工。”

王進想想，然後也點點頭。

三

來人笑眯眯地站起來，從西服內兜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雙手捧著舉到王進面前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務必收下，多多關照。”還沒等王進說話，轉身就走了。

王進用手捏捏鼓鼓囊囊的信封，正想看看裡面的內容，廠長進來了，王進連忙把鼓鼓囊囊的信封舉到廠長跟前。

廠長的眼裡閃過一道亮光很快又消失了，面部無表情地接過信封，放到茶几上用報紙蓋好，用手拍著王進的肩膀說：“這種事就這一回，下不為例啊！”

王進連忙站起來，向廠長陳述了自己想要一套二手房的要求。

廠長很認真地望著王進問：“你叫什麼名字？”

王進說：“我是三分廠的職工，名叫王進。”

廠長記下了他的名字。王進揹著手走了。

四

過了幾天，王進又去房產處打聽房子的事情，剛拐進房產處的大門，處長就衝他喊：“王進是來打聽房子的事情吧？彆著急，過幾天就知道好訊息了。”處長熱情主動地向他透露訊息，這是在過去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末了處長悄悄地附在他的耳邊說：“前二天廠長親自來電話指示，分給你一套寬暢的二手房……”

王進喜滋滋地把好訊息告訴了老伴，老伴問：“真的？”

王進說:：“是真的。”

老伴說：“這事全憑廠長幫忙，咱們應備一份厚禮給廠長送去，現在實行這個。”

王進粗聲粗氣地“哼”了一聲，說：不送。王進是個正直人　從不願為了個人私事去巴結領導。　

老伴很奇怪地看著王進，廠長幫了忙怎不感謝人家呢？

王進道：“我行的正做得正，不會做那昧良心的事。給房子就住，不給就不住。”老伴搖著頭走開了。

四

有天，王進有事路過廠行政大樓，看見廠長跟著一個人從樓裡走出來，王進看那人有幾分面熟，拍拍腦袋想起來了，那人就是給廠長送禮的包工頭。

包工頭也認出了王進，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王進，在廠長耳邊耳語了幾句，廠長扭回頭用鄙夷的眼光看了一眼王進。

又過了些日子，分到二手房的人員的名單公佈了，王進在名單裡找了很久，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他一斜眼看見廠辦主任也在人群裡，他忙跑過去問：“廠長明明說過有我的一套二手房，怎名單裡沒有呢？”

主任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這事情是廠長一手操辦的。”說完搖頭走掉了，留下王進在名單前發呆。

翌日早晨一上班，廠長就把電話打到三分廠，讓王進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王進走進廠長辦公室，廠長坐在老闆桌後面，端著茶杯看報紙，廠長指指沙發，讓他坐下。

“廠長，怎公佈的名單裡沒我呢？”王進急切地問道。

廠長瞪著眼看了一會兒王進，臉上掛著笑容說：“本來名單裡有你，可是抄寫名單的人太粗心，把你的名字落掉了。今天叫你來就是想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

“我說呢，廠長親自答應給我一套二手房怎能變了呢？肯定是下面的人弄錯了。”王進這下放心了。

“廠裡住房困難的人很多，在眾多人中間照顧了你，你應感觸到廠領導對你的關心和照顧。”廠長用手撓了撓已經禿頂的腦袋，帶著官腔道說。廠長說到這裡停了幾分鐘看了王進一眼。

王進沒說話，很專心地看著廠長。

“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房子可以給你，但是你要忘記一些事情。知道了嗎？”廠長臉上笑容消失了，把話鋒猛一轉。

“啊？”王進一頭霧水。

“如果從你口中有什麼風聲傳出去，分到的房子還要收回來！”廠長立馬板起了面孔。

“啊？”王進還是沒有明白廠長為什麼說這些。

“好了，房子你下去找主任吧。”廠長揮揮手示意王進離開。

王進一頭霧水地離開了廠長辦公室。

五。

房子終於到手了，王進一家高興地搬進了新家。

一天晚上有幾個沒有分到房子的工友來串門，問他：“老王，你給廠長送了多少禮？”

王進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沒有，我沒有給廠長送禮。”

“真的？”工友們不相信地問。

“真的。”王進一臉的認真。

王進是個實在人，工友們相信了他的話。

“那怪了，你不送禮，就能分到房子，怎我們不送禮就分不到房子呢？”

是啊！他沒送禮就能分到房子，而別人不送禮怎能分不到房子呢？王進突然想起工頭那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那可能就是給我分房子的理由。廠長怕我把他受賄的事說出去，就分給我一套二手房堵我嘴，原來是這樣來的。

王進嘆了一聲，一夜不眠。他想，我如果要了這套新房，就與受賄的廠長站在一起了；如果不要，兒子對我有意見……

最終，正義在王進頭腦裡佔了上風。

第二天，王進走進廠長辦公室，把新房的鑰匙交了回去，然後理直氣壯地走進市政府紀委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