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

作者茉莉

有些事情當時身處其中，顧不上有太多的思考，而過後回憶起來，才感到那麼不可思議。郝姐在五個月裡，先後找了七八個保姆做她的幫手，如今想起來確實不易，但最終一個也沒有留住，最後實在是找不到人了，她自己身體也不好，突發高血壓離開了我家。

原先郝姐找來做幫手的第十三位保姆小蘭，接替了郝姐，從八月三號來到了我們家。她年輕，有力氣，也有照顧老人的經驗，幹活非常利索，把家裡收拾的乾乾淨淨，把爸爸照顧的也很好。至今已經三個多月了，總算穩定了下來。看來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當時我留下了她的電話，即方便了我們，也給她創造一個機會。如果她能抓住這個機遇，把父親照顧好，我們都是知恩圖報的人，在今後的生活中，肯定會幫助她們母子，說不定還會改變他們困窘的現狀。

這段時間，日子平靜的走過，沒有留下太多值得記憶的痕跡。也許生活太過於順利和平淡了，就不會引起注意。但我喜歡這種生活，真期望能這樣一直走下去。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人生的路上風雨難料，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首先打破平靜的是我突然有病住進了醫院。怕父親知道了擔心，就沒有告訴他，可是多日不見我去，父親產生了懷疑，無奈小蘭推著輪椅把父親推到病房，一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白髮蒼蒼的、九十歲高齡的老父親，我忽然熱淚盈眶。原先都是我在醫院陪伴父親，照顧父親，如今卻讓老人來看我，我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父親難過的不能自制。小蘭也在旁邊流淚，怕父親感情激動，陪護我的妹妹趕快讓他們回去了。

我病好出院後不久的一天晚上，小蘭打來電話，要請假三天，說是去濟南，參加朋友女兒的婚禮。自從來我們家，她從來沒有請過假，所以我沒有遲疑就同意了，儘管有許多困難，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吧。當時我剛出院，病還沒有痊癒，照顧爸爸力不從心，大哥身體也不好，弟弟妹妹工作都很忙，無奈，我們就臨時僱了個護工老高來照顧爸爸。第三天，她果然如約回來了，為她的守時我很高興，正準備給那個老高結清工資，讓人家走，她一把將我拉到外面，告訴我先不要讓老高走，並對我說：“我不幹了。你讓他在這裡吧。”我疑惑地看著她，腦子裡飛速旋轉，她是否嫌我們這幾天又找人照顧爸爸，不高興了？我急忙向她解釋，我出院不久，確實身體不行，無法照顧爸爸，找老高來，一開始就說好的只在這裡幹三天，她來了就讓他走。並告訴她，我已經將她蓋得被子，床單，以及她的衣服、用品，都放到樓上的房間，鎖起來了，請她放心。她連連搖頭，說不是為此，然後拉我坐到沙發上，給我講了其中的原因。

據她說，她的朋友欺騙她了，並不是女兒結婚，而是以此謊言將她騙到了濟南，真正的原因是給她介紹了一個物件，讓她來見面的。男方老婆剛死，四十多歲，無兒無女，是個私企老闆，生意做得很大，已經發展到國外了，家裡豪宅豪車，一擲千金。老婆死了，還給岳父岳母花四百萬買了別墅，並給他們每人五十萬養老錢。此人對她一見傾心，追得很緊，她這次回來，就是男方開車陪她一起回來的，跟我們交代一下，明天就帶她一起回濟南了。聽她敘述完畢，我說：“喜事，好事，我應該祝福你，找了這麼好的人家，以後你們母子可以享福了。雖然我們相處的很好，捨不得你走，而且走的這麼突然，令我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但不能耽誤你的幸福。你放心走吧，我們會照顧爸爸的。”她忽然抱住我大哭起來，連聲說對不起，我們對她這麼好，她辜負我們的信任了，但她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見此情景，本來就感情脆弱的我也失聲哭了起來，離別，真讓人傷心。

她一邊對我說如何的不願意離開我家，自幼失去父愛的她，我父親就和她的父親一樣，一邊有條不紊的樓上樓下收拾自己的東西。我被她感動，全額付給她工資，剩下的七百多元生活費，我也沒有要，留給她買件衣服，做個紀念吧。雖然她沒有預兆的突然離開，給我們造成困境，但再大的困難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我勸她不要傷心，我們沒有責怪她的意思，我們永遠是她的朋友，我們隨時歡迎她回來做客。出於關心，我提醒她到陌生地方，處處要小心謹慎，遇事三思而後行。剛認識三天，不要太輕信大意。當然了，我希望她遇到了好人，順利地組成新家庭。我看她已經收拾好行李，就打電話讓我女兒開車過來送她。

我們幫助她將行李搬上車，一起送她回家，然後依依不捨地含淚告別。車子越開越遠，漸漸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我還沉浸在離別的傷感裡。女兒問我：“她這麼傷心，為何還要走？”我將詳情給女兒敘述一遍，女兒聽後，對我說：“媽媽，你仔細想想，男方這麼有錢，在當地找個好姑娘都沒有問題，何必這麼遠、相距數百公里來這裡找她呢？她又沒什麼優越條件。第一，她長的不好。第二，她沒有工作。第三，她老了，快五十了。第四，還帶著個孩子。第五，她又不是富婆，沒有錢，也沒有政治地位。剛認識三天，就發展這麼快，肯定是個騙局。不是男的欺騙了她，就是她欺騙了你。或者是他們共同編造出謊言，欺騙你。”聽了女兒的分析，我也從離別的激動中冷靜下來，女兒說的都符合人之常情，她的做法確實反常。到底是警察，到底是刑偵專業畢業的，考慮的就是多。女兒的一番話，使我忽然醒悟。是啊，哪有這麼好的事呢？天上掉餡餅正好就砸著她？我不解地問女兒：“那個男人將她騙走有何用？”女兒分析說：“最大的可能是他們共同欺騙了你。你對她如此信任和寬厚，她不好意思說走，也怕你不讓她走，違約，不給她工資，所以編出謊話欺騙你。一定是讓她去那裡做保姆，可能給的工資比我們這裡高，所以她才離開這裡。”我一下子沉默了。女兒笑著繼續說：“我估計她在那裡待不長，還會回來的，不信，咱們走著瞧，媽媽。”一路上我默默無語，陷入深思。我如此厚待她，為何欺騙我？還這麼會表演，讓我感動的熱淚盈眶，對她難捨難分的。是我太輕信、太善良？還是現在的人太狡猾？

果然不出女兒所料，才十幾天，她就回來了，說是被騙了，她不好意思給我打電話，託人給我說了幾次，求我原諒她，我沒有答應她再來我們家的請求。第一，現在的保姆乾的很好，堅決不走，爸爸也不同意更換。第二，我聽說，根本不是給她介紹的物件，而是讓她去那裡做保姆，那個城市消費水平高，所以工資比我們給的多點，她就背信棄義，不管我們對她如何的信任，也不等我們找到新的保姆，就堅決地走了。怕我不讓她走，或者不給她工資，所以編出謊言欺騙我。究竟為什麼她這麼快就回來了，是人家嫌她幹得不好？還是她感覺在那裡不如我們家對她好？我不清楚。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無法再信任她，已經失去的信任不會再重新建立起來了。萬一以後再有人找她，她是否還會再次編造謊言欺騙我？在我做人的準則裡，信任是最重要的，為了信任這兩個字，我可以無怨無悔地付出自己所有的力量。信任是建立在雙方的，是無法輕易就得到的。她這麼輕率的就拋棄了我對她的信任，我怎能再次給她信任的機會？！

光陰的腳步即使行走在崎嶇的道路上，也依然步伐穩健，分秒不差。轉眼就要到春節了，小蘭不好意思來家裡找我，幾次在路邊等著弟弟，又是說又是哭，她也是上當了，請求原諒，等現在的保姆回家過年時，讓她再過來吧，即使不給工資也要伺候老人到百年之後。看她如此執著，也很誠懇，弟弟被打動了，試著勸說我能否原諒她，要不然再給她一次機會試試？或許失而復得，她會珍惜這份工作，乾的更好。我原本就是個心軟的人，想起小蘭母子的艱辛，生活的不易，那就讓她來吧！可是沒有想到，現在的保姆老高心眼很多，知道他走了就有人頂替他，所以還沒等我們說出春節的安排，就宣佈：春節不回家，要在這裡陪老爺子過年。於是，小蘭的希望徹底毀滅了。

後來在大街上碰到郝大姐，聽她説，小蘭離開我家去外地當保姆，工資雖然高了點，但是她要照顧兩個老人，而且其中一個是癱瘓在床，一個是老年痴呆。僱主對她很苛刻，要求她必須晝夜和兩個老人住在一起。晚上，一會兒這個喊，一會兒那個叫，起的稍微慢點就要捱罵。她整夜無法睡覺，實在熬不住了，她跑到客廳沙發上睡著了。次日清晨被老人的女兒看到，又開始罵她。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她離開了那裡，回來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好壞之分，相比之下，她才體會到，原先在我家時是多麼舒心。我們尊重每個保姆的人格，對誰都是以禮相待。我們對人寬容、厚道，不計較我們個人的得失。她後悔至極。有些人就是這樣，機會來了，卻看不到，輕而易舉的就放棄，等到幡然醒悟，已經為時已晚。正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