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故事—

奧娜和舒子迪是從關於兄弟姐妹相處的話題開始的。

舒子迪發現，他妹妹並不是爸媽所生的。

奧娜在沒有認識子迪的時候，在一家書店工作。或者說他們是在這個名叫KK圖書館認識的。用奧娜的話說，她的工作就是人體索引。其實書店的設計已經很合理顯眼，分類的牌子也掛得很顯眼，但還是會有人問，這樣書那樣書，在哪裡之類的問題。這個工作基本是混，工資又低。都是一些高中暑假工和一些在讀大學生在這裡兼職，除了收銀的慧姐，她是一直在這裡工作的，從這個書店開門的第一天。

奧娜高三基本是半讀半玩的狀態。從高二下半學期開始，她書包裡會放著衣服，化妝包，有的時候還塞雙高跟鞋在裡面。放了學，她會在外面的廁所化妝和換衣服，出來以後，她把書包裡的校服和書包，存在超市門口的那種儲物櫃裡。她也不想這樣累的，可是有些夜場哪怕有熟人帶進去玩，那樣看上去也太小了。所以，人要學會應變。

如果去KK圖書館，那個對你禮貌，短髮，纖瘦，看上去活潑青春的女孩，不一定是奧娜，但如果再加上每天頭上都會帶一個顏色不和昨天重複的蝴蝶結髮夾，那麼一定是她。她個人覺得，在這裡她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更可愛點，更純情一點，這不是什麼時尚和土氣的概念。她的樂趣是，她把自己的身體當成洋娃娃一樣，而且十分純粹。所以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她總是有條不紊規規矩矩在書店裡認真的工作，對每一個問她的人，她都充滿熱情和耐心。和她在夜店，高跟鞋，濃妝，深眼影，一樣的投入。換句話說，這更像她的鏡子，如果你把世界當成你的梳妝檯。

奧娜的兩個哥哥，都叫她，三妹。她自然叫大哥和二哥。

舒子迪在沒有認識奧娜的時候，就有去KK圖書館看書的習慣，他從來不買書的，他的房間裡除了學校的書，沒有一本其他的書。在家裡人心裡，一直覺得子迪是那種讓人放心的書呆子模式下的好孩子，而在子迪心裡，他覺得這個角色他一直扮演得很好。而這種信任，反而給了子迪最大的自由，他大多數出門都說去圖書館，而這段時間在他回來吃飯前的點，他母親基本不會給他打什麼電話，因為知道他在安靜的學習，而圖書館電話響起也是不方便的。

當然子迪肯定不是每次都去圖書館，這樣不是浪費了家裡人對他的信任，他有時候會坐一個小時的地鐵，到一個完全沒有去過的地方，出站後，一路上邊走邊看，吃點小吃什麼的。有時候也去網咖裡打遊戲。有時候他會把眼鏡取下來，在公園裡的椅子上聽歌。有一次特別尷尬，他和朋友去一個類似於地下動漫COS的場所，而這個地方真的在地下，完全避光的，所以無論什麼時候去，在燈光中，都像夜晚中熱鬧的酒吧，那裡會給你一種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黑夜的恍惚，而那裡的服務員和女孩都是奇裝異服。其實這裡就是個酒吧，只是主題特殊一點。沒有什麼非法的東西，唯一非法的是，未成年比較多。

子迪在這裡遇見了自己的妹妹，但他妹妹沒有看見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這裡了。當時他妹妹背對著他，挽著旁邊一個男生的手，頭偶爾靠著那個男生的肩膀，另一隻手半空中左右揮著，和周圍的人一樣在和臺上的樂隊做著某種呼應。

提前離場的子迪，剩餘的時間，他去了KK圖書館看書，這個事情並沒有多大影響他，他只是不希望在那裡讓妹妹看見，完全沒有不希望妹妹怎麼會出現在那裡的擔憂和顧慮，他對她情感更像是家人，而不是妹妹，因為子迪本身有些反感哥哥這兩個字附帶的一些定義，到了說都不想說的地步。但和家人卻永遠無法成為無話不談朋友的。這種對妹妹的情感很難分享。

他看著一本，關於西紅柿和蘋果相愛的小說。

與此同時，奧娜在看著他。奧娜對這個男生有印象，不是因為子迪常來，而是奧娜看子迪的時候，她發現這個男生，偶爾半邊身子透明，但眨眨眼再看，又是正常的，然後接著再看，感覺是自己眼花了，但就因為這樣，她對這個，帶著眼鏡感覺沉默寡言的男生有了一點興趣，但這個只是建立在自己眼花上，所以這點興趣只能讓她在這個星期裡記住他。

子迪並不是天天來，但幾乎每週會來一次，也有不來的時候

。但高考結束了以後，子迪隔三岔五都會來。

奧娜也一直過著她的雙重生活，慧姐很喜歡奧娜，總給她在這個書店留著位子。

第二次奧娜看子迪的時候，又出現那樣的情況，但眨眼後一看，子迪又是正常的人了。然後接下來，無論怎麼看，子迪都是正常的。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同樣的情況。

到第六次的時候，她叫了身邊的一個同事，叫她看子迪。她同事看了問她，有什麼好看的？她說，沒事。

奧娜思考著，她發現了一個規律，每天只有一次，之後子迪就是正常了，如果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四個小時以後，子迪在她的眼裡，半身就會虛化一次。第7次的時候，她不確定是不是二十四個小時，因為子迪並不是天天來。

她必須搞明白這個問題，而最好的方式就是認識他。

子迪真的不是奧娜的審美胃口，但這奇怪得有點過分的事情，讓奧娜在思考如何搭訕子迪的同時，擔憂著這個人，他是鬼嗎？不是，同事看見他了的。還是隻是自己的問題？也不是，看別人都不會這樣。那麼這個人和自己有關係嗎？想到這裡，她感到不寒而慄。但很快她又興奮起來。

她決定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迷路的公主，穿著那種白色蓬鬆的公主裙，然後跟蹤他，明目張膽地讓他發現。本來是沒有這個勇氣的，但這個事情過於詭異，奧娜希望這個世界都能看見，他和她在街上的鬧劇。她覺得她那樣穿，肯定會吸引很多目光的，就跟在他身後。他一定會轉身說些什麼，所有人都會看見他們。只有這樣，奧娜才不會再為這個事情煩惱。

完全的異想天開，但奧娜卻有一種小小的期待，她甚至都沒有去想，這個事情荒唐的程度，要是他轉身過來，罵她，瘋女人，怎麼辦。全世界都在笑，怎麼辦？她覺得無所謂，這樣她才安心，說不定這樣做，可能以後再也不會看見這個人半身虛化了。

就在下一次，子迪進書店，她請假出去，換好衣服，站在書店門口等子迪出來，在等的途中已經有很多人在看奧娜了，不少人還拍了照。不久子迪走了出來，她就跟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子迪帶著耳機聽歌的緣故，一直沒有回頭。在路上和奧娜想的一樣，周圍的人都投來異樣的眼光。而子迪依然低著頭，聽著歌，若無其事地走著。奧娜快要到極限了，她大叫了一聲，喂。她想再這樣走下去，要和他回家了都。

因為奧娜已經跟得很近了，子迪當然聽見了。起初他有一點懷疑是別人喊著別人，但這個聲音太近了，他就回頭，取下耳機，看見一個精心打扮的公主目光有些兇狠的看著他。

他不解的看著奧娜。

奧娜也很生氣的看著他。

子迪覺得這個狀態十分不友好和奇怪。

他說，你是誰，有什麼事情嗎？

奧娜說，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周圍已經圍來了人群。

子迪有些慌了說，你認錯人了。

奧娜繼續著不變的臺詞，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說完還假裝不經意的看周圍人的反應。

她感到安心，那些人的反應告訴她，子迪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不是什麼神奇的東西，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人。

她放心了，準備轉身離去。

子迪這時開口了，等等。奧娜又轉過身來看著子迪。

子迪說，我想起了，你就是KK書店上班的吧。

奧娜說，是的。

子迪又說，我們能不能先走開這裡，我請你吃飯如何。

奧娜答應了。

奧娜把身體虛化的事情給子迪說了，子迪聽了感到很害怕。但他的這種反應，反而讓奧娜開心，她覺得這是一種轉移，反正虛化的人不是她，把這種未知和不安分享給當事人，好像一切都化解了。

她對子迪完全陌生，完全沒有感情的。

子迪說，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可以嗎?

奧娜說，我好後悔啊。

子迪問，後悔什麼？。

奧娜說，穿成這個樣子，做這些事情，我發現原來什麼都沒有。

子迪說，你應該調查過我吧？

奧娜說，我為什麼要調查你。

子迪說，那麼你為什麼要說，什麼失散多年的妹妹。

奧娜說，隨口一出。

子迪，哦了一聲。

奧娜問，你有妹妹？。

子迪點了點頭。

奧娜又說，我有兩個哥哥。

奧娜叫子迪別去那家書店了，因為她不想再看見這個事情。雖然有些無理，但是這樣對她對子迪都好。反正只有她看得見，如果不相遇，什麼屁事就都沒有了。

子迪去習慣了，不太願意。

奧娜就說，那麼我換個地方吧。

子迪說，其實沒有那麼麻煩，我很快就離開這個城市了，要去很遠的地方讀大學。這樣吧，我不去了。

奧娜好奇問，你去哪裡讀大學。

子迪說，我要回家了。這個事情忘了吧。

奧娜又問，你妹妹叫什麼，說不定我認識。

子迪反問，你說這個事情，要怎麼描述？你做的這個事情，讓那麼多人看見。而且毫無意義，但是我心裡，卻會記著我半身的虛化，我又不認識你，偏偏要在我離開家鄉的時候，讓那麼多人看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說，我現在的感受。

奧娜覺得子迪有點多愁善感，就說，我一個女生都不覺得有什麼，你怕什麼，你不會喜歡你妹妹吧。

子迪感到特別吃驚，他倒是沒有緊張，因為他對他妹妹的情感絕非是奧娜語氣裡的那種男女之情。他只是覺得，這個對面坐的女孩，她到底是何方神聖，什麼邏輯。不過又想想她做的這個公主事情，好像這樣的對話也符合她。

子迪的手機響起了，他故意把手機螢幕拿給奧娜看，來電人，媽媽。掛了電話，她給奧娜說，就這樣吧，我走了。

奧娜什麼都沒說，在子迪走後，拿出自己的手機，記下了子迪母親的手機號碼。

就在剛剛子迪要走的時候，她看見子迪又虛化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