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哎哎！夠了夠了！肉絲放一半就夠了！差不多五塊錢的了！再放點大白菜！注意，不要超過10塊的啊！”小林站在鍋邊，眼睛緊緊盯著正在炒菜的大偉的手，生怕他手一抖多放了肉。
小鍋裡滋啦滋啦響，油少，菜有點糊底了。
一個菜很快炒好了，小林端上桌，拿起饅頭熟練地一掰，拿起一半，就著剛剛出鍋的那盤菜，秀氣地吃起來。
通常他們的晚餐就是這樣，一個成本和調料不超過10元的菜，外加兩個饅頭，小林半個，她說要減肥，夠了。大偉一個半，不夠，就多喝水。
孤零零的盤子裡，幾根肉絲就像乾癟的蟲子，無精打采地趴在一堆青菜上，無聲地訴說著貧窮的尷尬。
大偉看看那盤菜，再抬頭環顧四周，這是城中村一間破舊的、僅15平的屋子，一床一桌，一個簡易灶臺。除此之外，空無他物。空氣中還瀰漫著沒有散去的難聞的油煙味。他只覺得喉頭被一股惡氣頂得受不了，把筷子往摺疊桌上一拍，弄出很響的一聲，起身，摔門走了。留下錯愕的小林。
大偉茫然地走在大馬路上，夜已深了，秋風很涼，他的心更涼。他狠狠地吸了口煙，再次按斷小林打來的電話。他很不解，小林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折磨他，這TM是人過的日子嗎？
雖說兩人剛剛大學畢業一年多，不是富二代，但條件也不錯啊。自己在爸媽的資助下開了個小書店，大小也算個老闆。小林在一家不錯的公司當職員，收入也不低。
可是，現在小林竟然像周扒皮似地對待自己，不許幹這不許幹那，好好的樓房不住，非要搬到這魚龍混雜的城中村，現在竟然要求每頓飯不超過10元？！真是有病！
02
兩人相識一年前的同一場面試。初見時，小林穿一套老舊的寶藍色西裝，百元以下的那種，像一棵嫩嫩的小青筍套著一個大塑膠袋，走到哪響到哪。
一起面試那天的圖是那套“塑膠袋”，原來是她媽媽的工作服，大偉幾乎笑倒。
這女孩太有意思了！別的女孩子迷戀衣服包包香水口紅，可是她竟然愛好收集“古董”。她的美貌青春與這些富有年代感的老物件，形成了一種時尚的反差，莫名產生了一種特別的吸引力，把大偉的興致吊得足足的。
追她！
大偉每天殷勤地彙報行蹤，今天面試了，被斃了。沒關係，老子可以東山再起；明天沒有面試，踢球去！咱可是校隊的“科比”！當然他也經常跑到小林公司附近製造“偶遇”。好女怕纏郎，沒多久小林就答應了做大偉女朋友。
戀愛時，大偉發現，小林從不跟他在外面吃飯，也謝絕大偉給她買禮物。她的包包裡隨身帶一個保溫杯，她連奶茶都不喝！大偉竊喜，這樣省錢的女朋友上哪找去啊！
她越是不讓自己花錢，大偉越是想買東西送給她，那時候是大偉最幸福的時刻，他滿眼冒著粉紅泡泡，恨不得送給她全世界！
漸漸的，大偉不滿足於一週只見幾次面，他想時時刻刻都見到心愛的人，解決自己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飢渴。辦法只有一個，住在一起。可是小林不同意。
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大偉展開更猛烈的攻勢，甜言蜜語按摩跑腿涎皮賴臉低聲下氣，差點把自己感動壞了。
有一天，小林鄭重地問，你願意跟我結婚嗎？大偉忙不迭地點頭，我願意！
小林終於同意了，大偉開心得簡直要飛起！
兩人滾床單的第一晚，大偉感覺整個人生都達到了高潮。
小林嬌羞地說，“你猜我這輩子最佩服的偶像是誰？”
“又猜？你可真是個孩子……”大偉寵溺地笑。
“我的偶像是日本最省錢女孩，省吃儉用買了三棟豪宅！後來她辭職，靠租金實現了經濟自由，過上了自己想過的生活。她就是我的夢想！”小林一臉憧憬。
當時的大偉沒當回事，他還以為自己抱得美人歸，達到了人生巔峰，沒想到噩夢剛剛開始。
他一抗議，小林就哭，哭自己的夢想沒法實現了，哭不能買房結婚了。哭得大偉心軟了下來，算了，節約點也好！
大偉的退步，讓小林變本加厲。她讓大偉退掉之前租的兩室一廳，改租城中村的單間。她不化妝不交際不逛街，天冷就把幾件舊衣服套在一起穿，甚至每天從公司廁所偷偷帶紙回家。
她還有一個跟百科全書那樣厚的筆記本，每天晚上都拿出來寫寫畫畫，還不讓大偉看，搞得神神秘秘。
大偉試圖改變小林，他給小林買衣服買化妝品，被罵；他買鮮花玩浪漫，被罵。罵得多了，就把他原本熱乎的心罵涼了。更過分的是，小林罵完，還讓大偉把東西退掉給她折現！
03
那天大偉故意磨蹭到半夜，等小林睡著再回去。要不是實在太困太冷，他才不想回到這個鬼地方！
第二天早上，小林冷著臉，起床上班去了。
大偉沒有道歉的意思，他存心要打破小林的變態管制，今天買包軟中華放在飯桌上，明天買雙新襪子擺在床頭，故意讓她看見。小林可真倔，嘴巴跟縫上了一樣，硬是不張開。
冷戰了大半個月，沒有發生激烈的爭吵痛快的辯論，大偉覺得很沒有意思，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而且他發現一個意外的情況，小林變了，她竟然開始買東西了！
反常必有妖，他偷偷觀察小林，小林買了新裙子，用上了口紅，有時拿著小圓鏡噘著嘴看自己，看著看著會突然害羞！
她下班時間開始變晚了，有時跑到房間外面接電話，而且每個週末都會失蹤半天。唯一不變的是，她依舊每天晚上在那個大本子上寫東西，寫完照例鎖起來。
大偉似乎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心裡越來越不安。他不敢作了，把新買的東西都藏好。買了10塊錢的肉，討好地說自己研究出了可以節約放油的炒菜方法。可是小林認真地說：“別委屈自己，不需要為我改變。”
不需要？戀人之間沒有了需要，那和陌生人有什麼區別？這是不是暗示著什麼？
大偉把情況跟最好的哥們兒說了，讓他幫自己分析分析。“綠了！肯定綠了！”哥們兒一臉篤定，“你找個藉口把她甩了就成，大家都是成年人，撕破臉不好看。”
年輕氣盛的大偉咽不下這口氣，他發誓不僅要撕，還要把這對奸/夫/淫/婦，撕得連他媽都不認識！
04
大偉趁小林上班後，找個開鎖的師傅把床頭櫃不留痕跡地開啟，拿出了那個神秘的筆記本。
他迫不及待地翻開筆記本，書頁已微微泛黃，看來有些年頭了。最早的日期是小林剛剛上大學的第一天，詳細記錄了她當天做了什麼事，花了多少錢。再翻翻，都是類似的記錄，好像流水賬。
大偉沒耐心看，直接翻到最後，時間是剛剛過去的週六上午，只見書頁上記錄著：雲帆大廈1002室，上午9:00--10:00，500元。
這什麼意思？跟人開房了？還給錢？他只覺得一股邪火直衝腦門，恨不得立刻把小林抓到面前嚴刑拷打。但他知道衝動是沒有用的，捉jian要有證據。
他壓住火，從後往前翻，上一個週六、上上一個週六，都是如此，同一個地點，同樣的價格。
大偉徹底明白了，難怪小林最近開始捨得買東西了，這個不要臉的jian人！大偉恨得咬牙切齒，開始醞釀捉jian計劃。
轉眼周六到了，小林早早起床，精心收拾一番飄然出門了。
半小時後，大偉出現在雲帆大廈一樓拐角處，黑衣黑褲黑臉，刻意壓低的黑色棒球帽。他的怒火如同熾熱的岩漿，隨時準備衝破這一身黑衣的束縛，來一次磅礴恣意的爆發。
大偉掏出手機看一眼，9:30，時間剛剛好，狗男女此時正在翻雲覆雨，自己衝進去拍個照就算實錘了，想賴也賴不掉！
原來是前臺，大偉一把推開她，進屋掃視一圈，見一個房門緊閉，衝過去抬腳就跺。
他事先想好的場景是，自己神勇地把門一腳踹飛。裡面的狗男女光著身子藏在被子下瑟瑟發抖，然後自己一把扯開被子，咔咔咔一頓拍照，讓他們可恥的jian情暴露在正義的陽光下，那種感覺一定爽極了！
就在他剛剛準備上第二腳的時候，門出乎意料地就自動開了，大偉奪門而入，迎面撞上一張驚愕的臉。女人臉，屋內另一張驚愕的女人臉也站起來了。這下輪到他驚愕了。
“大偉？你怎麼到這來了？你，你跟蹤我？”
“呃，呃……”大偉臉憋得通紅，說不上一句話。
“劉老師！劉老師！這個人硬闖進來，攔都攔不住！”剛剛門口的前臺小姑娘氣急敗壞地衝進來，怨恨地指著大偉對門口的女人說道。
“哦，這位就是你男朋友吧？我正好也想聽聽他的想法。”劉老師笑眯眯地看向大偉。
原來，這裡是一家心理諮詢公司。最近小林也開始意識到自己似乎和常人不大一樣，所以來做諮詢。接待她的心理諮詢師劉老師，引導她尋求行為背後深藏的動機。
小林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兩位老人勤儉一生，他們給了小林足夠的精神寵愛，但是也言傳身教地將節儉二字深深刻在了小林的骨子裡。當年的小小林如果乖巧地撿起一個礦泉水瓶子，就會得到爺爺奶奶慈祥的愛撫和真誠的誇讚，那溫暖的親情令從小缺失父愛母愛的小林無比迷戀。
如今爺爺奶奶已不在了，對小林而言，節約就是紀念他們最好的方式。
有這樣的人生打底，小林才會對日本最省錢女孩盲目崇拜，直接把她的人生復刻。小林最近學化妝，買東西，就是在尋求突破。
回去的路上，兩人沿著鋪滿落葉的小路緩緩走著，誰都不說話。大偉是因為尷尬，小林是為著他的魯莽和不信任有些氣惱，有意耍弄他一下。
“咳咳，這段時間，還真有個高富帥追我呢，”小林眼睛望著天空，“我在考慮，到底要不要透過他直接實現買房的願望呢！”
大偉晴天霹靂，原來真有個jian夫！
看到大偉肝膽俱裂的樣子，小林憋著笑，賣了好一會關子。
“我覺得吧……還是靠自己，住得踏實！”
小林咯咯笑著跑起來，快樂的腳步驚起一片片蝴蝶似的落葉，烏黑的長髮在風中隨意飛舞，真美！
看著這樣的她，大偉的心裡無比踏實。往後餘生，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