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媽現在摔壞了腰，往後日子該怎麼過，你們兄妹幾個應該拿出個章程出來，醫藥費誰出，誰來照顧？”，有些昏暗的堂屋裡，大伯捧著手裡的茶杯，抿了一口，將過到嘴裡的茶葉沫吐掉，慢條斯理說道。

蔡金花和程大虎生了4個兒子1個女兒，在村裡他們夫妻倆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生養了這麼些孩子，還有4個兒子，在老一輩看來，這就是個多子多福的典範。

蔡金花和程大虎是極為能幹的，養了200來只雞，種了十幾畝砂糖橘，還有三畝魚塘，程大虎還在鎮上的木材廠上班，就靠著勤勞肯幹，養活家裡的五個孩子。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蔡金花在山上果園裡幹活，一腳踩空，順著坡摔了下來，她一個人在坡下躺了幾個小時，直到傍晚才被村民發現，才被送到了醫院。

訊息傳過來，好壞參半，蔡金花救過來了，沒有生命危險。但她磕到頭，腰椎骨也摔壞了，下半身幾乎失去了知覺，以後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蔡金花，今年剛55歲，算是一把幹活的好手，如此天降橫禍，家裡所有的人都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程星星是家裡最小的閨女，蔡金花42歲才生下她，是家裡最受寵的存在，不管是爸爸媽媽還是四個哥哥，對程星星都很寵愛。

13歲，剛上初二的程星星，靠著媽媽的枕邊，無聲地流著眼淚，好不可憐。

老四程電，今年20歲，大學二年級，他是學生黨，眼下他沒錢給媽媽看病，還得靠父母供養生活費。

老三程雷，今年28歲，談了女朋友，有結婚的打算，前幾天，他還悄摸摸地找蔡金花，讓她支援一點，給他湊個首付在工作地買個小兩房，蔡金花沒有答應，兩母子還鬧了點意見。

老二程雨，今年30歲，老婆還有一個月到預產期，如果蔡金花不出事，她應該差不多快啟程去給老二媳婦照顧月子了。程雨小時候成績不好，但腦子靈活，初中畢業跟著同鄉去電器城賣電器，前幾年，他有了自己的店，買了車買了房，兄弟幾個裡面，他算是經濟最為寬裕的一個。

老大程風，今年33歲，他就住在父母家隔壁，他有一兒一女，老婆身體不太好，受不得累，得癌症的老丈人，幾乎掏空了程風為數不多的存款。

蔡金花眼下雖然暫時出院了，但她還要長時間服藥，還有後續的復健，所以她既需要不菲的醫藥費，還需要有專人照顧。

老四老五都還在上學，既出不了錢，也出不了力，大伯只好將視線盯著老大老二老三。

“我媽肯定還是得我爸照顧，至於錢嘛，大哥和三弟能分攤多少分攤多少，差的由我補上”，老二程雨拿出了他當老闆的派頭，好像他一句話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程大虎首先就皺緊了眉頭，“我照顧你媽是應該的，但做飯洗衣做家務，我是真幹不來，而且我24小時守著你媽的話，家裡的果園，雞場，魚塘怎麼辦？總不能全不管了吧，老四老五的學費生活費從哪裡來，還有你媽後續的治療費，老二你是不是能管到底？”

原先擲地有聲的程雨也沉默了，剛說完要承擔媽媽的醫藥費，他就有點後悔了，因為後續時間很長，他不知道得花多少錢，今年他的店生意不好，只能勉強維持而已。老婆馬上生孩子，沒人照顧，只能上月子中心，這又是一大筆開銷。

“大嫂能不能幫忙照顧咱媽？”，老三試探性地看向大哥。

“你覺得可能嗎？你大嫂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她爸得了癌症，她自己親爸她都沒能力照顧，何況咱媽？”，老大程風當即表示反對。

……

第二天早上，這輩子都沒做過幾頓飯的程大虎煮了一大鍋沒滋沒味的白白的麵條，喊了孩子們吃飯後，他盛了一小碗，遞給了妻子，蔡金花含著眼淚，將麵條吃掉了。

自從摔傷以來，蔡金花整個人都有些崩潰了，要強了一輩子，風風火火了一輩子，沒想到現在卻落到了一個癱在床上，要人端屎端尿的地步，她眼角的淚就沒幹過。

老二程雨接到了妻子的電話，說她可能馬上要生了，程雨連聲再見都沒跟蔡金花說，開著車，急急忙忙走了。

老大程風昨晚回家後，到現在還沒露面，他要先去老丈人家看看妻子孩子。

老三嫌麵條難吃，喊小妹去小賣部給他買桶泡麵。

老四還沒起床，他昨晚打手機遊戲打到了凌晨三點。

等一個星期後，程大虎要送蔡金花到醫院複診時，身邊就只剩下了小女兒程星星。他們四個，該上班的上班去了，該上學的上學去了，老二的老婆說要生了，結果一個禮拜過去了，仍舊沒有動靜。三個兒子之前說過的醫藥費，程大虎一毛錢都沒見到。

就連原先乖巧可人的小女兒程星星，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她每天放學都要到同學家裡玩到天黑才會回家。她原先最喜歡跟媽媽撒嬌，但現在媽媽躺在床上，不得動彈，屋子裡有難聞的氣味，媽媽一會哭，一會喊痛，她沒辦法靜下心來寫作業，就連看電視都不行。她越來越不願意在家裡待著。

幸好蔡金花的妹妹大老遠跑過來幫忙照顧姐姐，不然程大虎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晚上臨睡前，程大虎將乾淨的毛巾敷在妻子的眼睛上，背過身說道，“別哭太久，傷眼睛”。

十五的月亮，亮堂堂的，照在院子裡，美不勝收。但蔡金花卻早已墮入地獄，無從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