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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這樣看著那個女人,隔著從心底升起的霧氣和積攢了多年的恨意,從她眼底的驚愕到慌亂失措,讀懂了一切。

“媽。”

“咱回家吧。”

Chapter 1.

深秋的餘暮將我的影子拉的冗長,投在小河裡泛出粼粼水光。每次和那個女人大吵一架,我就會衝出來,把鐵門摔得咣噹響,然後再慢悠悠地走到小河邊。

那時的我,恨透了母親,恨她那保守又頑固的思想,糊塗的活了大半輩子。“你一個女娃,做這不合適。”

是她否決我的理由,於是,養狗浪費時間,畫畫耽誤學習,打工騙子太多,我的權利被剝奪的乾乾淨淨。

事實上我不止一次說過,要去北京找我爸,再也不回來了。總會遭一頓臭罵:“你去幹啥?淨添亂,反正不去錢也少不了!”

目光短淺,只知道錢,每想到這裡我愈發覺得無法溝通,爸在北京一個人多不容易啊,每個月底還給我寄一千塊錢,在這小村落裡,算是不小的數目了。

可那女人一到月底,總是絮絮叨叨問我好幾遍:“你查了嗎?錢到了嗎?”直到我不耐煩的點著頭鑽進屋子,把門摔的老響,才沒了聲音。

Chapter 2.

考上縣裡重點高中後,女人破天荒的讓我住宿,還買了全新的布料,把棉花彈了又彈。

開學那天,破天荒的換了一身體面的衣服,小心地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頭,我一扭頭,女人就別過臉,生怕別人看出一樣。我也不揭穿,就這樣一路無言。

學校明明有食堂,飯也便宜,可她倔得像頭驢,非說食堂的飯沒營養,愣是每天中午都來送飯。

我強烈拒絕,甚至在她卑微地請求保安時,遲遲不肯出來,以為這樣便能打消你的念頭。

直到後來,保安見到她就主動開門,還對一臉不情願的我說:“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是他不知道你的本性,我在心裡默默地嘀咕。

每天的飯幾乎不重樣,但凡是麵條必有荷包蛋,米飯少不了肉,偶爾還有些野菜。

那時我總是賭氣一樣的挑三揀四,不是嫌太油,就是過鹹或太淡,雞蛋也總是偏不吃你說有營養的蛋黃。

你越絮叨,我便越不耐煩,有時隨便扒拉兩口便塞給你,寧肯餓一天也不願聽你絮叨。

女人似乎是發現了,便開始小心翼翼的問話:“合不合胃口?最近學習怎麼樣?”在我點頭回應後,才咧了咧嘴,唸叨著那就好那就好。

再之後,便愈發沉默。

Chapter 3.

有次回家沒人,索性倒頭就睡,醒來外頭漆黑一片,我剛想起來,卻看見女人一手撐著腦袋,一手還晃著蒲扇。

驀地,心底湧竟出一股莫名的情感,但很快就被那段深刻的記憶衝散。

六歲那天,我一進門,就撞上揹著包裹的父親。

“你去哪?”

“打工。”

他偷偷地朝屋裡看了一眼,“你媽嫌我掙錢少,我到大城市去。”

那時,女人倔強的別過頭,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

誰能想象的到這麼狠毒的女人是我親媽。寧肯捨棄丈夫,讓你的孩子失去父愛,受盡別人的冷眼,也只要錢。

“你醒了,怎麼這次放假也不提前說一聲,累壞了吧……”許是從我的眼神裡讀出了冷漠,女人趕緊收聲,“我去熱飯。”

我倔強的別過臉,儘量忽視余光中你扶著腰的背影,在心底很恨的罵。

你活該!要是你不逞強,要是你不愛面子,要是你不趕走爸……你活的這麼累,還不是自找的。那時候我總覺得,她做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我恨透了她,恨她故作堅強,恨她非要面子,更恨她明明那麼弱小,卻偏偏成了頂梁。

Chapter 4.

學校不遠有個夜市,聽說十分熱鬧,可她從來不讓我晚上出門,如果不是同學推搡,我想,我永遠也不會戳穿她騙了我多年的秘密。

“這邊是小吃街,炸串烤肉什麼都有,還有那邊是小玩意……東街那邊有個阿姨,繡的荷包可好看了。”

我摔破的衣服,都有精緻的刺繡,絲毫看不出破綻,正想著,一抬頭,卻順著她們的手指,望見了那個盤腿窩在地上的身影。

她眯著眼,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將線穿過針眼,指頭上的頂針磨得失去了本色,攤子上擺著各式各樣的香包、手絹和鞋墊。

她揉了揉眼睛,熟練的動作竟有些顫抖,嘴巴蠕動著輕聲吆喝:“手工縫製,便宜賣,看一看吧。”如果不是親眼,我絕對不會相信,一向孤傲的女人,竟然也能卑微至此。

那是我第一次這樣看她,隔著從心底升起的霧氣和積攢了多年的恨意,從她眼底的驚愕到慌亂失措,讀懂了一切。

“媽。”

我也不記得有多久沒叫過她了,是爸爸離開的那年的秋天,還是她痛打想輟學的我的那個夜晚,又或是一次次吵架累積的倦怠……

從前我以為她是根本不在乎,今天卻從她眼底噴湧而出的激動,看到了一個失去丈夫,又被親生女兒唾棄多年的女人。

那一刻,愧疚蔓延了我的全身,一直不願深究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

那些午飯如何從幾十公里外的家裡送到學校,還熱氣騰騰;無意間提起凶神惡煞的物理老師,為何突然對我如此溫柔;明明打工足夠顧住生活卻還在這裡擺攤,那每個月卡里的錢到底從何而來顧不得同學驚詫的目光和你閃躲的眼神,我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收拾著攤子,末了,把手伸向你。

“媽。”

“咱回家吧。”

Chapter 5.

那晚的夜空很藍,我打破了許多第一次,第一次陪她喝了很多酒,從十二年前的秋天,說到如今。

“那個爛男人啊……根本就不是東西……”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成個淚人,第一次提起那個避諱了多年的名字。

“你才剛滿月,他就跟人家好上了,我都知道,都知道……”她第一次說出那個埋藏了多年的秘密,痛苦的抓住胸口,一字一頓。

“我哪一點不是為了家啊……”她這輩子恨透了我爸,恨他的背叛,恨他讓我失去了父愛,更恨他讓我從此恨上了媽媽。

哪怕他有半點良心,就不會讓那女人找上門來,她說,她為了我什麼都能忍,可是你不能不要臉啊。

她說,騙我這麼多年,都是為了讓我覺得,我還有個疼愛我的父親……為了讓我相信,偷偷每個月以我爸的名義給我打錢。

她指著我,哭的撕心裂肺:“你說,雖然我窮,可我有半點虧待你嗎,對你我有什麼是不捨的,我哪一點對不起你了,你恨我這麼多年,啊……”

我再也不敢聽那些她心底的傷疤,一把抱住她,緊緊的抱住,不停的說著欠了那麼多年的話,“媽,對不起,對不起……”

那一刻,我才發現對她早已沒了恨意,一直以來所謂的恨,不過是青春的叛逆。

她性子剛烈,做事要強,經常讓我忽略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她到底只是個瘦小的女人,卻用弱小的身軀,為我撐起了一片天地。

而我何其幸運,能成為她的孩子,又何其愚笨,讓她委屈這麼多年。我後悔過去十幾年幼稚的自己,卻也慶幸自己終於成長,還能及時挽救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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