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清晨，龍老鐵匠去世了，這幾天我們都在幫忙。親眼見證了一場讓人寒心的養老矛盾。
冬天的貴州，總是煙雨綿綿，這讓原本冷清的屋子，更加的陰森淒涼。
龍老鐵匠走得很突然，每天都要去山裡放牛，前天一大早起來，老伴發現他沒了呼吸。並立馬去叫兒子們回來，過了大半個小時，才看到小兒子穿著拖鞋叼著半截煙鍋粑慢悠悠地往這邊走來。
他們幫龍老鐵匠換好冥衣，把屍體停放在堂屋靠左邊的地方，老太婆彎下腰在龍老鐵匠腳下點了一支蠟燭，然後又一瘸一拐地去請陰陽先生過來“安靈開路”。這是我們老家的風俗，老人去世之後，要請陰陽先生來做法事，老頭的魂魄才能出得了屋子，才能投胎轉世。按道理這事論不到老太婆子去，可惜兒子兒媳們都不願意站出來。
疫情防控期間，上頭明文規定，不準操辦各種酒席，村頭那棵加拿大白楊樹上的喇叭一天到晚喊個不停：不準操辦酒席，喪葬一律從簡。
我們這，人死後要給他做法事，一般是7天，當前時間特殊，就縮短為3天。
據龍老婆子說，這些年，4個兒子兒媳都不在家住，只有她跟老伴守著老屋，除非有重要的事情，否則兒子們是不會回來的。
當天下午，住在鎮上的兩個兒子也陸續趕到，他們並沒有直接去看看自己的父親，而是去了四弟家。兄弟四人坐在一起，也沒有商量怎麼操辦父親的喪事，而是商量怎麼分禮金。
按照我們當地習俗，龍老鐵匠去世，四個兒媳的婆家也會前來隨禮弔唁，通常情況嚇，禮金2000元起，還有其他物品。
婆家有事，孃家人就得給姑娘長臉撐場面。這4個媳婦在當地是出了名的犟牛，妯娌之間誰也不服誰，誰也不願意認輸，明裡暗裡都在攀比爭鬥。
我們這的習俗，老人在生的時候，會將田地、財產分配給子女，並指定某人操辦後事，如果沒有指定的，通常就是最小的兒子承擔。龍老鐵匠走得很匆忙，這事還沒交待清楚。現在，四個兒子沒人願意出面操辦後事，他們只關心夢收多少禮金。屋裡屋外只有老太婆子一人忙個不停，燒香、點燈、蓋紙、水飯等，這些本來是兒子去暈的事，都推到了老婆子身上。
有一次，老太婆子擔心龍老鐵匠腳下的燈被風吹滅了，並附身去護燈，結果身子一歪，一個踉蹌摔倒了，要不是老太婆子一把抱住老爺子的屍體，估計一頭就撞在門檻上了。老太婆子慢慢爬起來，一邊去護燈，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拍了拍身上的土，又一瘸一拐地去忙別的事情了，在一旁的幾個大嬸也悄悄地擦了擦眼淚。
誰也不會想到，曾經呼風喚雨的老鐵匠居然走得如此悲涼。在10年前，寨上大小事，有拿不定主意的，只要找到龍老鐵匠，定能水到渠成，逢凶化吉。
給龍老鐵匠辦喪事，一方面能收到一大筆禮金，因為他有四個兒子，加上他在當地的威望，左鄰右舍都會過來送他一程，也會隨禮。同時，下葬之後還要壘墳，這是個麻煩事，兄弟四人誰也不願意接手。按習俗，誰負責操辦老鐵匠的喪事，誰就收禮金和處理後事。但是，媳婦們不願意將孃家的禮金送入其他人手上，更不願意出來承擔父親喪失的責任。
兄弟4人在屋子裡商量了好久，老大建議只設一個禮桌，處理完事情後平分禮金。老二的媳婦一下子就火了，因為她孃家是開當鋪的，每次出手都很大方，她第一個不同意平分禮金的建議。
兄弟四人為了禮金吵個不停，直到傍晚6點多，才做出決定：擺5張禮桌，孃家禮金各自找人負責簽收，其他常客禮金平分。
兒子們不出面買棺材，都在惦記著桌上的禮金
兄弟4人商量完禮金之後就各自散去了，沒人談棺材的事。
晚上10點多，這邊已經開始做法事了，寨上的人也都過來了。有幾個年長一點的老大爺在跟老太婆商量著棺木的事。一老支書找來龍老鐵匠最小的兒子，建議他站出來承擔龍老鐵匠的喪事，說如果願意帶頭操辦，以後老太婆的低保就交給他領取。
小兒子的媳婦死活不答應，說老太婆的低保一個月也沒幾個錢，還不夠水電費，任憑老支書怎麼勸，就是不願意。最後，老支書也無奈，並直接問：那你要怎麼才肯答應？
小兒媳婦想了想說：“我們來操作也行，除非把豬圈裡那頭肥豬送給我們過年”
老支書一臉驚詫，嘴角動了動，“要得要得，你們拿去，只要把老你老漢送上山埋了，那豬我也吃不完，也用不到了”，只見龍老太婆蹲坐在門檻上，沙啞顫抖的聲音打斷了老支書，老支書好象要說什麼，龍老太婆又接著說：“我也動不了，幫不上忙，你們只要聽老支書的安排，那頭豬就是你們的了”，說完話，龍老婆拖著沉重的身影進屋去了。
第二天，老鐵匠靈前真的設了5張禮桌，4個媳婦分別就坐，各自簽收孃家的禮金。她們有說有笑，根本不像是死了公公，倒更像是給公公過壽。
下葬那天，兄弟四人竟然大打出手
我們這埋人抬棺木都是在清晨，越早越好。
正常情況下，第二天大清早，左鄰右舍全家老小都會過來幫忙，年輕男人抬棺木，小孩婦女扛花圈等。就算平時雙方有些矛盾，在這件事情上，從來沒有人會逃避，都是不請自來。
但是，龍老鐵匠下葬那天早上，只有不到20人，多數是他自己的親戚。
小兒子看情形不對，並帶著香菸、瓶子酒去挨家挨戶的請人。直到9點多，龍老鐵匠的棺木才上路。
我們這一直保持著土葬的習俗，地面上要壘一個很大的土堆。一來是用土將棺木蓋嚴，二來是為了給後人做個標記。據說說，墳堆越大，主人家越有本事。
像龍老鐵匠這樣德高望重的老人，下葬那天應該是很隆重的。但是，因為他的4個兒子太過份有敬孝，大家把棺木抬到山上之後，並一一散去了。沒人留下來幫忙壘墳。
在墳山，兄弟四人雖然留了下來，但做事也是拈輕怕重的，不一會，老二的媳婦跑來叫老二回去，說是有重要的事。老二正準備放下手中的鋤頭回去，並被老四給攔了回來，說：“老漢也不容易，你就幫忙挖幾鋤泥巴又怎麼了，都到這地步了，能耽誤你什麼事。”
老二又繼續挖泥巴，這可把老二的老婆給惹毛了，對著老四就是一頓臭罵，說老四裝大款，自己攬下的事，為什麼要老二幫忙呀，老二又分不到半點好處……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而老四隻顧著刨土壘墳，沒有理他，他心裡也清楚，這個時候說話很容易出事。
沒過一會兒，老四的老婆聽到這邊吼得厲害，並跑來了。看到自己老公受到欺負，那牛脾氣就像開閘洩洪一樣，本來老四出面操辦龍老鐵匠的喪事她就不支援，這下倒好，事情辦了，還要被嫂子罵。妯娌兩二話沒說並打起來了，大家立即過去拉架，在拉扯過程中，不知道為什麼，兄弟四人都加入了戰鬥，誰也不怕誰，你罵我小心眼，我罵他名堂多。那天要不是有老支書在場，真的可能要出大事了。
在老支書和眾人的勸導下，龍家媳婦都回去了，其他人則繼續給龍老鐵匠壘墳。
寫在最後：我們農村，超生是很普遍的。經常聽大人們說，要多生兩個，至少兄弟姐妹們有個伴，遇到事情有人商量。但不知道為什麼，在我這個圈子裡，凡是兩三個兄弟的家庭，從來沒遇到有團結和睦的。成家之後，兄弟間不是爭土地森林，就是要荒山分房子，父母怎麼說怎麼分都不滿意，有些幾兄弟為了土地荒山動不動就幹架，還罵父母親無能，浪費糧食。人呀，總會老的，父母最大，自己沒什麼本事，壓力再大，也不要去責備父母給的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