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萍崩潰了。

前天，她想著自從孩子放假，已經有五天沒過去了，就好心好意地買了羊雜去婆婆家吃飯。

前些某段時候，婆婆說自己總是按點吃飯，遇到四點多曉萍問她吃飯了沒時，她就橫一個白眼，說：“現在才幾點？”好像她一直是五點之後才吃飯一般。曉萍就不明白了，她只是想問問她有沒有吃飯，好決定去不去婆婆那兒做晚飯，她瞅自己幹嘛？好像自己說了多麼不可理喻的話似的，問題是，她以前趕集時不是經常四點多就吃飯嗎？

最近，曉萍婆婆好像忘了自己橫過衣服弄髒媳婦白眼，又在四點多吃飯了。所以，為了預防他們吃飯過早，又不能一起吃飯，中午時分，曉萍就把羊雜、羊血和豆腐拿了過去。

曉萍看到婆婆攤位旁有個老太太站著，就想等會兒過去。避免婆婆以為自己又守著人顯擺自己孝順。

等老太太走後，曉萍走過去，把東西放下，低聲說道：“這是羊雜，到時候晚上做做一塊吃飯吧。”

曉萍心想：就是做湯，又不是需要多麼難的做法，有什麼不會的？

她嘴裡接道：“到時候我做。”

快五點時過去婆婆那邊，發現桌子上擺好了案板和蓋墊。鍋裡還有一小盤餃子。

曉萍一時有些憤懣。他們又不是不愛吃羊雜，以前自己還買全羊湯喝。又不是我給他們食材給晚了，所以他們早吃了。現在明明我告訴婆婆，我來做，大家一塊吃飯了，為什麼她還包餃子，早早就吃飯呢？！

你們愛吃不吃，我照做。

本以為婆婆會等到七點多回來，沒想到沒一會兒功夫，她就回來了。

曉萍忍住氣，儘量平聲問道：“你不是愛喝羊湯嗎？我也早拿過來了，怎麼不等著晚上一塊吃呢？”

婆婆包著餃子，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吃吧，我吃了，你爸爸也吃了。”哈，曉萍心裡冷笑一聲，不到五點，你們老兩口就早早吃了，是不是就是為了不吃我買的羊肉？

曉萍氣鬱，繼續做羊湯，把買的羊雜、羊血和豆腐一股腦兒地全倒了進去。這頓不吃，下頓也別吃好了。鍋裡滿滿的，在水的浸泡中冒出點點小氣泡。

如果到此為止，也就罷了，一會兒曉萍老公回來還可以一起吃。至少讓他知道，自己早過來做飯了，而他爸媽依然早吃了。

讓曉萍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會兒，婆婆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接起電話，語調溫柔喜悅地說：“兒啊，下班了嗎？我包的餃子，一會兒你吃點餃子吧，咱就走吧。”

曉萍一聽，心裡的火山就要爆發，但是彷彿又有一層厚厚的冰蓋堵住了火山口一般，讓她把火生生壓了下去，冰火兩重天。

婆婆明明知道自己做了羊湯，提都不提，就告訴兒子吃餃子好了，那我是做給自己吃的嗎？那我過來做這頓飯有什麼意義？另外，他們要去哪？老公竟然直接不跟自己提一聲。曉萍立馬有了一種她是一個外人，正侷促地呆在別人家裡的感覺。

她做好了羊湯。給自己和孩子盛了一碗。她無味地吃著，只有看到孩子在一口一口吃著時，才有了一種欣慰的感覺。她本來想發信息告訴老公，自己已經做好羊湯了，可以喝羊湯。可是拿起的手機又放下了。算了，他自己做選擇吧。

過了不久，曉萍老公回來了。曉萍不想說話，繼續埋頭吃飯。老公看著曉萍和孩子吃著羊湯，一言不發，坐了一會兒，又去看老媽包餃子。他媽問道：“包這些夠嗎？”

“夠啊。”曉萍老公坐下一起包了起來。哈哈，夠嗎？夠啊。一起包餃子。多麼和和美美的一幅母慈子孝的畫面啊。他們不知道我做的羊湯嗎？！就算不夠，也可以喝那個啊！他媽卻提都不提一下！

曉萍沉默著吃完飯，然後趁母子倆都不在廚房的時候，把剩下的羊湯都倒在了洗碗池裡，把羊雜瀝乾，都倒進了一個自己之前拿來的帶蓋子的玻璃大碗裡。既然你們不吃，留著也沒意義，我打包帶走。

曉萍麻利地收拾好，然後給孩子穿好衣服，一聲不吭地就走了，輕輕地帶上了門。她以前都會道別後才走的，這次她實在不想說話了，一聲偽裝的道別都不想說。

曉萍領著孩子走在樓下，她感覺到自己的腿都在發抖發顫，像一個已經中空，很快就要折斷的高粱杆。

她本來想把羊肉直接提回家，但是後來想了想，她爸媽這個點應該還沒吃飯，既然別人沒有多攪和，那不如給爸媽拿過去吧。

來到爸媽家，曉萍放下碗，打了個招呼，就鑽進了廁所裡。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曉萍忍不住咧嘴哭起來，卻依然是不出聲。同在一個生活小區，她不想讓爸媽知道她現在的處境。就這樣，她壓抑地哭著。回想著這段時間以來，自己過著的壓抑的日子。

過了好久，曉萍還沒出去，媽媽過來敲門：“怎麼還沒好啊？怎麼和你爹似的，蹲個廁所蹲上半天！”曉萍裝作不耐煩地說：“馬上就好了！”

然後曉萍站起來，用水洗了洗眼睛，看看好像看不出哭過的痕跡，然後就走了出去。媽媽問：“開開窗戶了嗎？”曉萍頓頓嗓子，調整一下聲調，說：“開開了。”

曉萍也不想在爸媽家久待了。她告別之後，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家，不是一個溫暖的字眼嗎？可是此時，這個地方只能說是一棟房子，一個可以讓她暫時借住的地方而已。

她不想和那家人有來往了。可是……自己還要上班，孩子免不了要婆婆看，免不了還要有一種有求於她的感覺。孩子姥姥已經快八十的人了，沒有過多精力看孩子了……

如果……離婚的話，自己好辦，可還是孩子怎麼辦？帶著她又沒法上班謀生……怎樣才能以最快的方式離開他們這一家人呢……曉萍的腦袋木木地轉著。

看著孩子，曉萍忽然露出了神經質的笑容，手慢慢地伸向了孩子的脖頸。她的脖子多麼纖細啊……她的手箍住了孩子的脖子，乾脆狠絕地一用勁——“咔嚓”一聲，曉萍聽到了一聲脆響。孩子啊，媽媽不能想象你跟著奶奶整天喊著找媽媽的樣子，媽媽會心疼的。長痛不如短痛，你恨媽媽吧！

很快，閃爍著紅藍燈的車開來了，在刺耳的警鈴聲中，曉萍被戴上鐐銬帶走了。曉萍嘴上露出一絲微笑：這下也有住的地方了，呵呵。

走入灰色的高牆之中，曉萍望著密密麻麻的鐵絲網，望著外面的灰色天空，忽然眼淚浸滿了她的眼眶。如果自己沒做出這樣的選擇，而是選擇勇敢地面對一切，十年之後，自己的孩子也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誰會想到她可能擁有什麼樣的生活呢？鈍鈍的痛湧滿了她的心房。可是，在當時的時候，她感覺強勢的婆婆，軟弱、冷漠的丈夫和麵對前景失去動力的生活都是逼迫她做出瞭如此選擇的罪魁禍首啊。強婆弱夫猛於虎啊。

“媽媽，媽媽，我餓了。”發育遲緩的女兒推著曉萍。曉萍一下子醒了，哦，是個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