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出山溝溝

想擺脫山溝溝的想法始終是那麼強烈，到鄉上讀初中，讓我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著終於可以甩掉大山的桎梏和無休止的農活，輕鬆的讀讀書了，心裡舒暢極了，儘管父親大病初癒，家裡也更加困難，一塊長大的小夥伴一個接一個的輟學打工，但我始終堅定的想讀書，我單純的覺得，讀書是我走出大山唯一的途徑。只是因為家裡的變故，我變得異常自卑，經常沉默寡言，不喜歡與人交流，平時總是心事重重。

現在想起來，我自卑的原因還是跟家裡太困難有很大原因。我們到鄉里上初中，只能寄宿，每週六步行回家一次，要過一條河翻兩座山，星期天再帶上一週的糧食和菜返回學校。每週母親會用一個罐子炒一大罐子醃鹹菜，再給我帶上兩毛錢，這兩毛錢不是零花錢，而是來去的過河錢（步行去鄉里上學需要坐船過河），如果花了就回不了家了。在學校裡，每天附近的村民會從家裡燒上一大桶湯，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在操場上賣，5分錢一勺子，我特別羨慕有零花錢的同學能有湯泡飯的待遇，一到吃飯的時候我都喜歡一個人躲在某個角落，儘量不和其他同學在一起。母親知道我上學營養跟不上，每週回家她都想辦法給我改善生活，其實那時候家裡也沒有什麼好吃的，就是炒菜時用油比平時大一點而已。記得有一次母親熬了一碗豬油，準備給我用面炸酥肉（其實就是麵疙瘩，沒有肉的），母親剛熬好油，趁她不注意，我直接把那碗豬油喝了，母親發現後嚇壞了，使勁問我燙著沒，其實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肚子裡太缺油水了，發現我沒事，母親直接哭了。還有一件讓我自卑的事，那就是我平時穿的衣服，都是穿母親的，我特別不好意思，但又理解家裡沒有錢專門為我做衣服，直到讀初三時，母親才帶著我買了一件60元錢的上衣外套，到現在我媳婦兒一直不理解我為啥不懂得咋穿衣服，更不喜歡逛街買衣服，她不知道，有啥穿啥已經是我從小養成的習慣，我內心其實是害怕自己去買衣服的。最痛苦的事情是，初中時學校組織的集體活動多了起來，老師也時不時推薦一些輔導書籍 ，這些都需要花錢，別的同學都能達到，可我不行。遇到集體活動，我能躲就躲，遇到老師推薦輔導書，我假裝聽不見。我們班主任胥老師是數學老師，有一次他推薦了一本數學輔導書，價格應該是2塊多錢，全班都要了，他墊付了錢。我抹不過去，也就硬著頭皮要了，可我沒有錢交，他在全班提醒了一次交錢，我知道只有我沒有交了，但沒有理會，後來他也沒有再找我要過，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記著我還欠他一本書錢，不知道胥老師是否還記得。

想透過讀書擺脫大山其實很不容易，初一上學期學費是么舅贊助的，下學期是母親在溝裡借的錢交的學費，初一讀完，初二的學費又成了問題，我告訴母親不用管我，我自己利用暑假掙錢。放暑假後，我每天到溝裡的田間地頭去挖折耳根（也叫魚腥草，一種野菜），挖回來以後洗淨捆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然後再背到縣城去賣，一個暑假下來，我賣了74元錢，夠了初二一個學期的學費。很幸運的是父親大病後，國家的發展也好了很多，政策更好了，父親又開始背上行囊到處打工，只是不再像過去那樣一無所獲了，幾個月能給母親郵寄一回錢，只是這些錢全都拿來補了父親生病時拉下的饑荒，母親也看到了盼頭，家裡慢慢好了起來，記得有一次，父親剛寄回來錢，母親讓妹妹拿著200元錢去外婆家還賬，結果妹妹在路上弄丟了，全家人心痛了好久，母親難過極了，我安慰她說，舍財免災，她才好受一些。

我一心想好好讀書，可學習成績卻一直不見起色，現在想起來，可能是自己太想把書讀好，反而開不了竅，特別是英語，每次考試都墊底，鄉鎮中學，也沒有好的師資引導，逐漸自己就心灰意冷了。初二下半學期，我感到自己這個學習成績想走出大山是難了，父親在外打工，我也沒有和母親商量，更沒給班主任老師打招呼，直接捲起鋪蓋捲回到了山溝溝，母親也沒有說我啥，幹了一個星期的農活，我感覺還是不行，給母親說還是去讀書，可到學校去，可能是為了懲罰我的任性，學校不要我了，母親聽說後，低三下四的帶著我去找班主任老師和校長說情，好不容易學校才收留了我。那是我這輩子上學唯一一次請母親到學校，現在想起來都汗顏。

就這樣跌跌撞撞讀到初三，身邊的同學或多或少都有下一步的安排，我心裡既著急又無助，也沒法找父母商量，15歲的我，被逼著真正思考自己的未來，一切都是為了真正能走出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