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姥姥的墳前

回老家幾天了，昨天準備返回單位時，聽見媽媽和姨的對話“明天是十一吧，去給咱娘燒紙吧。”按老家的風俗，陰曆十月初一要給已故的親人上墳燒紙錢。我立即改變了主意，推遲一天回去，陪媽媽一起給姥姥燒紙，以寄託我的哀思。

今天一大早，媽媽、姨和我三人就出發了。一下樓，我就攔了一個面的。在車上，我和媽媽激烈地爭論著。我說“今天租個面的送我們往返吧”“那太貴了，要他送我們到公汽站就行了”媽媽堅持著。這時，司機插話了“大娘，你們三人搭車其實要不幾個錢，55元往返一趟，只比你們坐汽車貴十幾元。”可是，媽媽堅持要省這個錢，我十分無奈，只得在汽車站付費下車了。

一下車，我們發現附近沒有賣冥幣和黃紙的，要到幾站遠的地方去買。為省時間，我果斷決定包個車，媽媽和姨才勉強同意。我們買了好多冥幣，有五億元的、一千元的、一百元的等，便於姥姥在陰間花錢。為了表達各自的孝心，我們三人兌錢來買。車子出了市區，很快上了村級公路。好多年沒來過了，這次發現村與村之間都修建了平整的瀝青路，交通十分便利。但有些村民在路上曬糧食，有的乾脆在路面上堆一大堆沙子，這大概就是小農意識吧。

車子行駛幾公里後，來到另外一個村子，好路到此突然截止了，變成了坎坷不平的土路，路中間有兩道車輪碾壓的深溝。車子在這段壞路上顛簸，司機小心地盯著路面，不時地嘆惜著，我不時地提醒坐在後面的媽媽和姨小心。在姨的指引下，車子開進了田間的一條小路後晃動得更厲害了。望著一大片細小的麥苗，望著田間散落著的一座座墳瑩，想到很快要到姥姥的新家了，想到她老人家慈祥的面容，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一串串熱淚。

姨說“到了”，我們下了車，就蹲在田埂上疊紙。媽媽掏出一張一百元的人民幣，把它放在一大摞黃紙最上面用力砸幾下，再把黃紙每四張分為一組後對摺。然後，媽媽和姨來到路邊最近的一座墳包前停下了腳步，不用說，這就是姥姥和姥爺的合葬之地了。我在墳頭點燃了一掛鞭炮，媽媽和姨兩人坐在墳前緩緩地點著了紙張。兩人痛哭了起來，“娘呀，我的親孃呀，我的親孃呀——”

“娘啊，您的外孫來看您了，您好好保佑他吧。”她們越哭越傷心，我也跪在墳前熱淚盈眶，眼睛模糊一片。姨離我很近，她燒紙發的熱量讓我全身發燙，煙氣讓我睜不開雙眼，但我仍然長跪不起，生怕自己對姥姥不夠虔誠。我輕聲訴說著“姥爺、姥，我到現在才來看您們，我太不孝了。姥，您走四年多了，我真的好想您。”

媽和姨姐妹倆還在放聲大哭，她們對自己的母親的深厚感情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也許因為傷悲，我喉嚨裡湧起一口痰憋得難受，但我噙在口中不願吐出來，以免讓姥姥覺得我的不敬。時值深秋，姥姥墳上的荒草枯萎了，生長出的一棵小樹也落葉了，更襯托出幾分淒涼的氣氛。不知不覺，兩個中年男人走過來了，把媽媽姐妹倆攙扶起來“別哭了，姐姐，你們能來老人家就高興了。”我也站了起來，按輩分叫聲“舅舅”，並給他們遞上煙。我坐在姥姥墳前讓媽拍了一張相片，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其中一個男子問“你是大俊嗎？”我點頭頭稱是。他指了旁邊一塊菜地說“你小時候經常在這裡玩”我驚異地問“你見過我？”“怎麼沒見過，天天見你。”

那時我才四歲吧，家裡沒吃的，就靠姥掙工分來養活我。那是姥姥50多歲，雖然有一雙小腳，卻是全村出了名的壯勞動力。如今，30多年過去了，最勤勞的姥姥已經長眠于田地裡，想起她的恩情，我的雙眼又模糊了。我站在村頭深情地望著姥姥的新家，過了好久才戀戀不捨地離去，那種感覺和30多年前童年的我離開她家時一樣。

我們三人坐車進村到三姥爺家坐了會，看望重病在身的三姥爺，就按原路返回了。

（2005.11.1於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