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貧窮,但童年對我而言,是個不缺故事的孩提時代。至今想來,滿滿的幸福感,因為家族有我引以為豪的歷史。這些也是兒子常常讓我講述的故事,同樣也演變成了的他的自豪。
外祖父家是我小時候的天堂,並不是去了就有好吃的,而是能聽到外祖父講打鬼子的故事。外祖父是個精瘦的老人,留著花白的“山羊”鬍子。抗日戰爭時期,外祖父是縣裡的游擊隊隊員。
外祖父的父輩弟兄四個,只有外祖父一個男丁,很是金貴。外祖父小時上過私塾,算是村子裡的讀書人,這種情況去打仗,家裡所有人都反對,但外祖父依然參加了游擊隊。外祖父是帶著自家的槍參加隊伍的,而槍來自附近“鬍子”的饋贈。
外祖父家所在的村子離縣城非常近,鬼子漢奸常來掃蕩。有一次,村子裡的保長告訴來掃蕩的敵人,說姥爺是八路軍。鬼子漢奸就闖進外祖父家裡,將外祖父的母親吊在樹上毒打,還把家裡的東西全砸了。外祖父聽說此事,連夜回到村裡,家也沒回,前半夜躲進一家大戶墳地裡。等後半夜,外祖父持槍把保長叫到墳地裡,好好教訓了一通。教訓完後,外祖父天亮前又回到隊伍上。此後,家裡沒有再發生此類事情。
外祖父參加的縣大隊也就是二十幾個人,有次大隊去阻擊敵人,(外祖父特別告訴我是日本鬼子的清鄉隊)。得到的情報是敵人從南面來,阻擊的方向為村南,大隊領導安排外祖父四人去村北警戒。剛進入位置,村北就來了日本鬼子,四人立即開槍阻擊。外祖父的老式漢陽造打了一槍後,就再也打不響了。沒辦法,三人先堅持著,外祖父就跑到村南找人修一下或換隻槍。可等外祖父跑到村南,竟然一個戰友都不見了,大隊撤了。趕緊又跑回來,喊著其他三人一起撤退。
原來,游擊隊得到的情報有誤,鬼子偽軍從北面過來,沒從南面來,而且數量遠遠超出遊擊大隊的預計的幾倍。得到準確情報後,游擊隊領導立即組織撤出陣地,居然把真正發揮阻擊作用的四人給忘了。外祖父告訴我,其實鬼子也怕死,即使一個人,只要有子彈,這幫強盜就不敢進攻。等外祖父四人趕上隊伍,外祖父一點沒給隊長面子,就差徹底翻臉了。
有次,隊伍遭到敵人的伏擊,偏偏游擊隊長是個胖子(後來這人成為我們縣的縣委書記,文革中我父親曾作為保皇派又保護過他),跑的很慢。外祖父在敵人機槍掃射時,保護著隊長趴下,敵人機槍換彈時,拽起隊長猛跑。就這樣,才脫離敵人。
縣城解放的戰鬥,外祖父參加了。本縣遊擊大隊、鄰縣遊擊大隊和正規部隊一起發起了對日偽軍的進攻。等到縣城解放時,僅有的7名日軍在子彈打光後,全部跳井自殺。外祖父他們把最後跳井的鬼子給救了出來,這傢伙命大,沒有死(我在上初中時,聽說這名鬼子又來訪問過縣城)。外祖父說打縣城不難,組織得力。難得是對漢奸偽軍的追繳,大勢已去後,這些人化整為零,非常頑抗。在追繳漢奸的過程中,遊擊大隊犧牲了四人,罪大惡極的漢奸偽軍基本都被消滅。
有一次隊伍被打散,漢奸偽軍追的急,同伴問外祖父真要被打散了,咋辦?外祖父答道:怕啥,大不了去到梁山附近的土匪山頭躲幾天,在重新聚攏唄。外祖父年輕時,認識不少附近山頭的土匪。因為仗義,土匪對他敬重著呢。
有次,外祖父真就是把槍藏在一戶人家麥子堆了,裝成這家人的一員,躲過偽軍的追捕。
抗戰勝利後,游擊隊大部分都參加了正規部隊。而外祖父因為有文化被留在了地方工作,擔任公社的會計。後來由於孩子多,工資實在太少,就放棄工作專心回家務農掙工分。
聽這些故事的時候,我剛好比家裡的八仙桌高出一頭,每每到半夜,外祖父總是拍著我的頭說,不說了,再說油燈又要加油了,趕緊睡覺去吧。這一晚,對我來說,基本上徹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