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周澤的相識,其實還蠻有戲劇性的。
結果,明星沒等來,人潮擁擠中,我的細帶拖鞋卻被踩壞了。
踩壞我拖鞋的人,正是周澤。
鞋壞了沒法走路,周澤只好護著單腿蹦跳的我進了商場,說要給我賠一雙。
但沒想到,商場走的是高階路線,連一雙最簡單的拖鞋都要299,根本不是尋常人的菜。
場面瞬間有點尷尬,我怕讓人誤會我是趁火打劫,不等周澤表態,就趕緊擺著手說不用賠了,給我隨便買雙拖鞋,能回家就行。
周澤點了點頭,也沒多說話。他把我安頓到商場的休息區,細心地問了碼數,跑出去買了一雙塑膠女式拖鞋回來。
說實話,拖鞋實在是太醜,我有點抗拒,但周澤一臉的不好意思,他解釋說人家都收攤了,只能買到這個。我也只好無可奈何地趿拉著那雙鞋走回了家。
是周澤送我一起回來的,我們聊了幾句後才知道,是住在同一個小區,而且還上過同一所高中,同級不同班。
距離一下子就近了,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很奇妙,明明是第一次才見面的陌生人,但卻又熟悉得像多年前的舊友。
因為小城很小啊,我們不管說啥,拐個彎就能牽出彼此都熟識的人,話題也就自然而然得輕鬆活潑起來。
那天晚上,平時走二十幾分鍾就能到的路,我和周澤磨磨嘰嘰的,走了快一個小時。
到小區門口時,淡淡的月光下,周澤認真地記了我的電話和qq,說明天要陪我去買鞋。
02
就這樣漸漸熟悉起來。
周澤在qq上和我天南海北地聊,我每天抱著手機笑得像個傻子。我媽說我在家待魔怔了,逼著我去親戚開的輔導班幫忙。
是初中的晚輔,每天要從下午六點忙到十點。夏天的十點也不算太遲,但我第一天下班,就在接孩子的家長堆裡看到了周澤,我問他怎麼會在這兒。他說,我替我姐接孩子,他也在這兒補課呢。
我看了看他身後,也沒人啊。周澤馬上說,他是小學,我已經把他送回去了,順便等你一起走。
我沒有戳穿他,心裡偷偷地笑開了花,小學是八點就放學了的。那天之後,周澤每天都守著點等我,夏天的夜溫溫柔柔的,我們散著小步回家。
有一次,剛下過雨,我們正走著,突然對面有個電動車不受控制地地朝著我猛衝過來,車子上的人嚇得大喊大叫,人一著急一使勁,車子更快得像是出膛的炮彈。
我嚇呆了,愣在原地不能動彈。
幾乎是下意識的吧,周澤一把將我拽到了身後,電動車擦過周澤的衣角,咣地一聲撞到了綠化帶的樹上,車頭四分五裂,人被甩出去好遠。
周澤的臉當下就有點兒白,我以為他也被嚇到了,在身後輕輕地安慰他說,你沒事吧,估計是雨天電動車電線短路了。
他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我說,我沒事,我只是怕他會撞到你。
頓時,像有隻小鹿在我心裡橫衝直撞。路燈閃耀,落在周澤眼裡,明明亮亮的。
暑假結束,快開學時,周澤說他要提前到校就不送我了。他在太原上技術學校,學計算機軟體工程,而我的大學在海南,兩個城市相距幾千裡。
我有點兒失落,卻又不好意思表達,女孩子總是矜持的,畢竟當時我們誰也沒表白過。
然而,當我從海南火車站走出時,竟看到了本應該在太原的周澤,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站在出站口等我。
鋪天蓋地的驚喜湧上來,我捂住了嘴,都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
周澤揉了一把我的頭髮,接過我的揹包,自然而然地牽起了我的手。我暈乎乎地跟著他走,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問他,你到海南來幹嘛。
那個時候,我們正坐在海邊的沙灘上,因為周澤說自己還沒見過海,所以第一時間到了海邊。
海潮聲中,周澤的話擲地有聲,他說,我不放心啊,我得去你們學校轉一圈,得讓你們同學都知道,你已經名花有主,不能再有人打你的主意。
告白突如其來,整個世界都甜得像一塊糖。
03
周澤在我們學校待了一週,他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把校園逛了個遍。
我假裝生氣著說,周澤,你是不是把你家的老醋罈子背來了。周澤家是釀醋世家,在村裡有一個大作坊。
翠綠的椰樹下,周澤的臉紅到了耳根,他說,怎麼會呢,我不怕沉的嗎,我要背也背個釀醋秘方來,來這兒現釀。
我笑岔了氣,周澤卻霸氣地攬過了我的肩膀,昂著頭說,再說了,哥還需要那個嗎?
說實話,周澤的那種強大的自信,真的很讓我著迷。
他從不因自己讀技校,我讀大學而自卑。他總是像太陽一樣,灑著耀眼溫暖蓬勃的光。
離開海南時,我去車站送他,我膩在他身邊扯著他的短袖萬分不捨,周澤卻大踏步,頭也不回地上了車,火車開動時,他在車窗裡朝著站臺上的我大喊,傻瓜,我把行李箱給你放宿舍了,記得回去開啟。
哦對了,他來時帶著的行李箱呢?
我馬不停蹄地奔回宿舍,從床下拉出了行李箱。行李箱裡整整齊齊地碼著我愛吃的零食,分門別類地做著小標籤:開心時要吃香蕉幹哦,累了吧,來一瓶營養快線,今天心情不好嗎,吃點開心果就會好起來的……
甚至,他還備了姨媽期常用的大棗紅糖,買了老家治偏頭痛的藥粉,我是無意中和他說起冬天經常犯偏頭痛的,沒想到,他都記在了心裡。
大概喜歡一個人到極致,就是記得她所說每一句話吧。
04
我和周澤異地兩年,但真的,我對異地的感觸不深。
當然是因為周澤。
他做了一張表,密密麻麻地記了我的所有作息時間。只要有空,我們就守著彼此聊個熱火朝天。
周澤說,和我聊天很解壓,不管啥事,他都想和我說。
閨蜜說,這戀愛談的也太膩了吧,都兩年了,哪兒來那麼多說的。
我笑得眉眼彎彎,當然有說的,畢竟只有聊得來的人才能走進彼此的世界。
有時,我們也很安靜,只是掛著qq各忙各的,他做程式我看書,但一想到那邊有他,我的心就被幸福塞得滿滿。那兩年,網際網路正開始發展,已經參加工作的周澤也開始忙忙碌碌。
那個時候,我連做夢都盼著畢業。因為我和周澤商量好了,畢業後回太原,待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但畢業典禮結束後,等我過五關斬六將,終於拿到太原某重點中學的教師錄取通知時,周澤卻因為公司業務擴大,要被派去武漢,而且一走就得兩年。
我有些委屈,明明說好的,他怎麼能突然變卦。
周澤什麼都沒解釋,但卻揹著我偷偷地遞交了辭呈。他說工作可以再找,但媳婦一定不能丟。我笑著用手指戳著罵他,誰答應做你媳婦了。
但話還沒說完,我的手指就被他捉住,他變戲法似的從褲袋裡摸出一枚戒指套了上去。
他說,你看,現在不就是了嗎?
我懷疑他兜裡有很多的戒指,但他說,只此一枚,放在兜裡是為了隨時找機會和我求婚。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灰塵在光柱裡跳著舞,人生美好得像童話。
05
最終,周澤還是去了武漢,他們公司領導拒絕了他的辭職,還打電話給我做說客。
我也想通了,周澤的事業剛剛起步,不能在我這裡戛然而止,人生還長,我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
走之前,我們挑了個時間領了證,但沒有舉辦婚禮,周澤說,不能太倉促,人生只有一回,他不想讓我有遺憾,他讓我再等等他,等他那邊的工作期限滿了,再回來辦婚禮。
那時,已經是2009年,網際網路發展迅猛。周澤帶著一個十人小團隊,做銀行系統的開發與維護。他變得很忙很忙,經常要通宵熬夜加班開會。
等放了寒假我去武漢看他時,他瘦了也黑了,我心疼地掉了淚,也悄悄地做了決定。我想結束異地生活,留在武漢照顧他,順便考研,在哪裡也是努力,為什麼不能兩個人一起。
周澤聽了我的決定,像個孩子似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逗他,周先生,你對我這麼重大的決定就沒啥感想嗎?我這可準備了三包紙巾等你發言的。
周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裝作沉思的樣子,半天才說,最大的感想就是,哇,我終於能天天吃到正宗的手擀麵啦。
山西人離不了面,我瞪他,瞧你那點兒出息。但依然有感動自心底漫延。
幸福是什麼,不就是每天回家,有人等,有碗可口的面吃嗎?
06
說起來,我和周澤從相識到戀愛再到結婚,卻還是第一次真正地生活在一起。
磕磕碰碰自然是免不了的,但我們在爭吵過幾次後,兩個人商量著,制定了家裡的約法三章,不許摔門離家,不許冷戰,不許爆粗口。
這三件事,都是我和他最最反感的。其實這麼多年,我和周澤一直還保持著原來聊qq的習慣,不管有任何事,沮喪或開心,生氣或喜歡,一定都要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不給對方猜測和誤解的機會。
2011年的春天,我懷了孕。
很糾結,我的考研只考了一半,而我們又剛剛在太原買下了婚房,手頭很緊張,似乎沒有足夠好的條件來迎接新生命。
晚上,我窩在周澤懷裡說了自己的顧慮,周澤拍著我的腦門說,瞎擔心啥呢,專心複習,好好保養身體,該幹嘛幹嘛,有我呢。
燈光下,他的眼睛還是那麼亮閃閃的,像天邊的星星。我伸出胳膊摟緊了他,心穩穩的。
那天之後,周澤更忙了,即使是下了班,他也待在書房裡,我睡一覺起來,他的燈還亮著。
他是想給我和孩子拼一個安穩的未來,但他卻忘了他自己。
接到他暈倒在公司的訊息時,我正在家裡給他擀麵條。一時間我有些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匆匆忙忙地趕往醫院,是要去看誰。
公司的車把我送到了醫院,直到看到病床上插滿了管子的周澤時,我才清醒過來,淚如泉湧。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害怕是這樣的,腦後嗡嗡地響,頭好像變得又大又沉,手像冰塊,身體和心一起抖著,不受控制。
07
周澤是勞累過度導致的右腦血管堵塞,好在不太嚴重。他的左半邊身體短時間內可能稍有影響,但只要好好治療鍛鍊,就可以恢復正常。
我鬆了口氣,心底是失而復得的狂喜。
但周澤卻有些消沉,年紀輕輕就患病,放在誰身上都會受不了,他見我挺著初顯懷的肚子,在醫院和家兩頭跑。又心疼又愧疚,說他拖累了我。
我把臉貼在他手心裡說,那你趕快好起來,等你好了,就該輪你伺候我坐月子。
周澤眼裡有霧氣上來,重重地點了點頭,此後,他真的很聽話地配合治療,在我臨產前,我們回了太原,他也真的一絲不苟地看書看影片學習,打電話和婆婆請教產婦護理和育兒經驗。
女兒出生後,我們一家才算真正地安定下來。
周澤的老闆見他身體已好,又開出了誘人的高薪,讓他再去杭州,周澤直接拒絕,這次,哪怕把全世界的錢都放在我們眼前,我們都不會再分開。
2013年冬天,周澤和我補辦了婚禮,女兒做了我們的花童。
婚禮上,周澤把六年來,我們所有的點點滴滴都寫成了一首歌,唱了出來,歌是揹著我練的,吉他是現學的,他唱得聲情並茂,像把一輩子最深最深的愛全都都揉了進去。
那麼一輩子到底是什麼呢?
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是心動後的堅持,是遇見便不再分開,是快樂一起分享,是苦難一起承擔,是我跨越星河奔向你,而你從不缺席,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