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塑膠友誼，想起我在一傢俬企裡遇到的兩個老闆，這個故事說是老闆之間的玩詭計更貼切，但他們之間的友誼在利益面前也的確是塑膠的。

07年應聘到了一家很小的私企，我原本是想去同行中最大的一家，卻是被這小企業其中的一個沈姓老闆截了胡。沈老闆當時給我做了好些的承諾，這之後大部分的承諾被他和另一個陳姓老闆一一推翻，美其名曰：銷售政策調整。不過，在東北地區私企老闆說話不算數似乎成了標籤，不僅僅是沈老闆的小企業，換成任何一傢俬企都一樣，不會完全兌現承諾的。

沈老闆和陳老闆是04年從那家最大的私企出來的，當初也是由於他們的老闆食言，少兌現了幾萬塊的銷售提成，倆人一氣之下，拉了幾個人另立門戶。沈老闆的公司跟老東家產品一樣，銷售模式一樣，包括企業的大大小小的問題也是一樣。

唯一跟老東家不同的是，人家是一個老闆一支筆，而我打工的這家是兩個老闆肩頭一邊高。

老沈和老陳註冊這個企業時各自出資40萬，誰也不比誰多一分錢，同時也各自把持著一片市場，銷售情況半斤對八兩。法人的名頭是抽籤定下來的，因此公司所有的證照上都寫著老陳的名字。這也符合了兩個人的性格，老陳是那種精明的風風火火，老沈則是那種木訥的精打細算。

兩位老闆工作上分工也是按照性格來的，沈老闆只管財務，陳老闆則是大包大攬地管了公司其它全部的業務。頭幾年企業發展的艱難，兩個人既要抓管理抓生產，又要親自出去跑市場跑銷售，累的陳老闆剛過四十頭髮就大片大片的變白，繼而開始和沈老闆一樣的謝頂了。對，不到五十的沈老闆是個禿子，腦袋上是一圈很誇張的地中海。

累當然是由於公司產品銷售不順暢，每年不到100萬的銷售要養活二十幾個人捉襟見肘，當初一起跟著兩位老闆創業的老員工，好多都無奈地離開了。好在老陳和老沈倆人沒分開，勾肩搭背地擰成一股繩堅持著，他們之間的友誼堪稱比316不鏽鋼還要堅硬。

07年之後，由於國家大規模建設能源專案，各類跟石油、煤炭、電力刮邊的公司生存狀態空前的好，只要有產品不發愁賣不出去，這個小公司也就逐漸壯大起來，到了11年前後已經達到了2000多萬的銷售額。

這期間老陳跟老沈說了幾次要換車，他那臺破中華開了將近10年，跟千萬的老闆身份很是不相符。可老沈嘿嘿地笑，哥們兒，我也開著04年的寶來吶，對付對付吧，要買就給公司買臺商務，那個用途大。

老陳常在我們面前叨咕，奶奶的，這老沈是不是有點過，我買臺車都不同意，如果給公司買還用他說。公司的生產、設計、管理、銷售樣樣都是我來，他就管個財務，還制約我！一說買東西就跳出來，這不行那不行，我他媽累這樣多享受點有什麼不行，況且我買車也掛公司名頭有什麼不可。

老陳說歸說，可他也沒法子，公司是兩個人的，說話各佔一半重。但316不鏽鋼的友誼，似乎有了褪色，變成了304的（316和304同為不鏽鋼的規格，304比316的差著很大的檔次）。

12年之後，國家能源企業大幅下馬了一些重大專案，隨之供應商的日子也一落千里。老陳勉力維持著自己的市場，雖有下滑但幅度不大，而老沈手裡的設計院市場，因為沒了專案，兩年下來收穫寥寥無幾。

看著帶著烏黑假髮的老沈，每天坐在寬大辦公司，煮茶看手機悠哉悠哉，公司利潤分配老沈卻是分毫不少，老陳皺著眉的膈應著。老陳常常一天也不進他和老沈的辦公室，跟我們這些打工的混在一起，時不時地拿老沈的禿頭當笑料編排著，看來，這不鏽鋼的友誼似乎已經蛻變成碳鋼的。

6月份的一天，我們剛上班坐定，就見陳老闆怒氣衝衝地闖進了單位，一腳踹開老闆辦公室的玻璃門，“老沈，你他媽吃裡扒外，有你這麼幹的嗎？”

沈老闆正擺開茶具準備享受一天中的第一壺茶水，被老陳這麼一吼，驚得差點燙了手，“喂喂喂，說什麼吶，我幹什麼了我？”

“今天打電話到北京院，詢問退投標保證金的事兒，我順道抱怨了一句這麼低價格居然不能中標，人家告訴我中標價格235萬，整整高出了我們定價的85萬，你怎麼解釋？！低價中標是這次標書明確寫著的，為什麼比我們高的中標了？說，你遞上去的標書價格到底是多少？”老陳連珠炮似的大喊大嚷。

我們這才知道，前一段準備了半個月的專案投標，流產了。

兩天後，公司召開了全體員工會議，沈老闆沒有來參加，會議從原來的一唱一和變成了陳老闆的一言堂，我們也終於弄清楚了北京院投標失敗的前因後果。

北京院的這個專案招標實際是個圈標，所謂圈標，就是設計院、甲方專案負責人共同和某一供應商串通一氣，事先約定好中標價格，最後實現雙贏，當然雙贏是個人的雙贏，坑的是投資的甲方單位。既然是投標，就不只一個串通的供應商來投標，至少也要四家以上的供應商。但那些家都這三方找來演戲的，事先已經溝通好，投出的價格自然高得離譜。

北京院是沈老闆負責的客戶，一個月前老東家的一個業務員找到他，提供了這個專案的資料，讓沈老闆配合演戲。一般來說這樣的圈標都不會白參加，中標價格的3%辛苦費是最少的，最多的時候也有10%的。沒人知道沈老闆為什麼會答應那個老東家業務員的請求，最大的可能就是辛苦費不會少於5%的水平，200多萬的中標價格就是10幾萬。可是我們公司跟老東家從來是水火不容，特別是陳老闆更是眼裡容不得沙子。

老沈把專案資料拿回了公司後什麼也沒說，但老陳興奮了好一陣子，立刻佈置各部門全力配合，信誓旦旦地要把這個標書拿下，畢竟是最低價中標，狠狠心少賺點，也比沒活幹強。價格是考量了又考量，降低了再降低定下來的，千般衡量後拿出了個百分百把握的價格來。

沈老闆是幫人圈標的，如果用這個價格投出去，就會得罪整個行業裡的人，他是不會那麼幹的，他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拿走只屬於自己的10幾萬。具體沈老闆投出的價格我們不知道，結果是高出我們原定價格85萬的老東家拿走了這個合同，而陳老闆竟然陰錯陽差地得到了這個本應該保密的價格。

公司大會上陳老闆宣佈，老沈必須主動退出公司，僅能帶走自己當初入股的40萬。

我們私下勸解陳老闆，都是哥們兒，這麼多年的友誼說掰就掰了？再說，老沈要是來鬧騰，公司是不是也不好處理？

老陳憤憤地說，“這事他要鬧我就告他，什麼結果他自己知道！”

我們去網上查了串標罪還有損害公司利益罪，至少服刑5年以上。可惜了，兩位老闆十幾年不鏽鋼式的友誼，終於在沈老闆的貪心之下變成了塑膠材質的，“咔吧”一聲，就是一地雞毛了。

陳老闆終於把合夥人老沈趕出了公司，那陣子他美、他樂，他開著嶄新2012版自動檔寶馬心花怒放。車體寬大，豪華內飾，操控自如，音響動聽，這比自己先前開了10年的中華好太多了。

哦，對了，這車是陳老闆從一個哥們兒手裡倒過來的。有熟知內情的人說，那哥們兒就是老東家鼓動沈老闆一起圈標的人，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