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 別 兩 寬
當年,於我而言,他只是一個比鄰而居的陌生男人,可是因為我著迷於他的文字而深深愛上了他,只要是他輕輕一個示意,我就可以拋下一切 委身於他。如果我已經斷氣,也會從屍床上爬起來,義無反顧地奔他而去!
當年我失身於他後,有了一個十歲夭折的兒子。我的任性曾讓祖父痛心不已。急火攻心之下,他很快撒手人寰。相當長一段日子,我勤工儉學,勉強完成大學學業。現在,我一邊做微商一邊寫作度日。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是他!他要歸還日記我問他如何知道我的電話號碼,他說是新書籤售那天,沒盼到我,從潔兒那裡知道的。回家後看見白玫瑰裡的字條,還依照地址去鄰居A家找過我。
我說我已離開那兒,回到集體宿舍了。他又急切地追問宿舍地址,我正想說,忽然電話那頭傳來爸爸的喊聲,他迴應就來,讓我已經渙散的自制力又回來了。我忽然淚流不止,可再多的眼淚也是身外之物。我結束通話電話,心底湧起隔世般的荒涼。許多未及說出的話被懸掛在空氣中,像速度不同的鐘擺擊打我的心,讓我抓狂,心煩意亂,焦慮不安的感覺懸在空中,隨呼吸和心跳互相提醒存在。
晚上A打電話讓我回去,說他母親沒看到我,滴米不進,焦慮不安,鬧著要出門找我。我只得返回A的家。
老人看到我後才平靜下來吃飯,當我輕言軟語地安撫她睡下時,夜已經很深了,我想走,但A苦苦挽留,我只好留宿於A的家。鄰近的他像一道天塹橫旦在A的床前,讓我無法去迎合A的橫衝直撞。今天的A格外勇敢,瘋狂地在我身體上起伏,打樁一般虔誠地貫川我,用力地用來回研磨釋放忽略的憋屈,提醒我他真實的存在。他要我用帶上靈魂的身體認可他,迴應他。他努力把我送上了快感的巔峰,這愉悅的溫度能忽略夜晚的長度,r t我陷入陌生的溫暖。
在我想伸手環住這個溫度,擠走盤踞心中的寂寞時,熟悉的愁緒湧上心頭,“看逢門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細雨,夜夜孤燈。難道天公,還鉗恨口,不許長吁一兩聲?”這是不受控制的靈魂 在自動調色,時常遠遁,脫離現實,無法共鳴A播種快樂,就是一種排斥不了的自虐。
現有頻率和狀態我無力擺脫。它讓我低到塵埃,卑微了三十年,我允許自己習慣於此,習慣受虐。身體空著,無性無愛,衣著簡單,打扮隨意,活得忘記性別,囫圇著的日子,用寫作將,日復一日。只要異性在微信裡對我傳送曖昧和好感,必定遭我敵視和排斥,甚至忽略,甚至拉黑。我幾乎沒有男女朋友,除了父母離異,也住集體宿舍的潔兒。她開朗活潑,朋友多,作高管的父母覺得虧欠她,爭著在精神和物質上討好她,她有時把要餿掉的膩煩的愛隨手打包 塞給我,零食衣物,明明都很貴重很精緻,拮据的我沒有底氣拒絕這份友情,多年以來,我習慣潔兒承擔我的“救火英雄”,撲滅我因孤獨貧窮燎然的一場場大火。我非常依賴她,相約寫完各自的小說後,就去雲南或西藏看風景。
潔兒有時質疑我的單身,其他的我們無比契合。我也知道她心心念念要我脫單,徹底忘了過去。我卻拒絕了幾次她的熱心牽線,她多次吐槽說我甘願受虐,習慣受虐。在他新書籤售時,她一說要幫我帶簽名書時,就被作家舅舅追問我的情況,索要我的電話,她敏感地意識到我跟他之間有故事,回來就各種打探。我每次都三緘其口,擺出一副“你想多了”的神情。我為什麼不願與她分享自己這隱秘的心事呢?因為從認識她開始,我就知道她有一個可以炫耀的作家舅舅,和舅媽一起對她多麼好。我不能讓她知道我一直覬覦她舅舅,十年前曾失身於他,是一個不光彩的“第三者”!在我假裝高傲的外表下,是一顆敏感脆弱的殘破心靈,我小心翼翼地一邊修補一邊劃傷。潔兒擁有的,我都沒有,我需要維持最後一點兒可憐的自尊。雖然這個維持時間也不幸進入倒計時。
潔兒,對不起,我隱瞞了我的過去,用欺騙營造“受虐”,我希望你永遠都別知道真相,我不想失去你。
因為怕他遇見潔兒,我與他約在公園裡見面。我趕到時,他已到了,他久久注視著我,我別過臉,自欺欺人地說都過去了。他開啟車門歸還日記,說這麼多年抱歉,完全不知道我的心思,為自己多年的辜負,也為我的痴情再三紅了眼睛。在他流露出“補償”之意時,我平靜決然地打斷了他,說恨不相逢未嫁時,我們遇上的時間不對,你怎麼用愛迴應愛。我也不想你用同情和憐憫,來證明我付出的廉價和多餘。
我抱著日記轉身離開,用背影寫上“一別兩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