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通話拾零

1.幾年前和舅舅同坐一輛摩的出車禍斷了小腿，剛剛拄拐能走，去年又摔斷大腿，臥床不起的舅媽，竟然又拄著柺棍挖菜園子了，保姆辭掉，大表哥給兩千讓二表弟媳一天來給兩老弄兩餐飯，做了些天就沒做了，錢不曉得還給沒給，反正飯現在是舅媽拄著柺棍自己做。“今兒我去看他們，舅舅一個（勁）留我吃飯，叫我吃噠飯在他們那哈過夜接到玩，說老姊兒妹子見一面少一面噠，我沒吃，兩老看著遭孽，自己弄口飯到嘴裡都不容易。”

2.跟松堂弟一起生活，住在他樓外小窩房的堂嬸，過年前摔斷了腿。堂叔過世都沒沾邊的大堂弟“不攏腳際邊，完全像沒得這個媽”；二堂弟因嬸孃當初拒絕他幾兄弟輪著贍養建議，堅持去跟么兒子住，心有芥蒂，“想接不接的，怕接噠以後別人都不管噠。”松堂弟夫妻倆當初要出去打工，是高興嬸孃幫忙看家的，現在出事了就不想管。嬸孃靠幾個女兒輪著伺候幾個月，現在可以拿兩個小板凳一前一後輾著動了。

舅媽和嬸孃的教訓，讓母親更加在意自己安全，下了雨，晚上她就不在姐姐家看電視劇了，怕回自己小屋時跌跤。“說一千道一萬，要自己能動，不能動就受罪受下作……”

我感動又心疼，母親很喜歡看電視劇，而且喜歡和姐姐一起看，邊看邊議論。我偷偷給姐打電話，叫她留母親看電視，看完送她過去。

3.四月中旬，一回通話時姐姐投訴：我一動她就要動，昨天她看電視看得好好的，一聽我們去點花生，就坐不住噠。忙腳忙手地跟到去。又沒得好大點事，她非要去，結果點了沒得一哈子，就頭暈……哪有這嘛犟的老人！

電話送到母親手上，我批評她不聽話，勸她去看病。母親很不受用：哎呀，你一個（勁）叫我不動不動，我坐長噠就這哈那哈的不舒服！點花生又不是什嘛重活……看病，前兒你姐夫哥去開藥，我跟到去鎮上衛生院，那個醫生丫頭問我多大年紀噠，我說八十一噠，她就叫我等一哈，先緊別個看。等噠半個鐘頭還不給我看，我就說你這個醫生稀奇呀，城裡醫院是老人優先，你稀奇，要老人讓年輕人，我到底等到什嘛時候啊？她這才給我看，量噠個血壓就叫我到理療醫生那哈去。理療個什嘛子，老子懶看得噠……八十幾噠，死得噠……

又過幾天打電話，母親說姐姐和外甥媳婦被鄉鄰請去栽秧了，一天150塊工錢。我笑：您沒跟到一路去栽啊，年輕時候是栽秧好手呢！

母親哈哈哈：我就是還能栽，他們不請我……

4.端午節上午，我電話過去時，母親正跟姐姐姐夫一起薅花生地的草。64歲的姐姐和81歲的母親一起薅草，我想象著她們邊薅邊嘮的情景，很羨慕姐姐的幸福。

母親高興地告訴我，端午節前，她連著五六天割了粽葉挽了籃子到鎮上賣，一天一二十塊，總共賣了一百多塊呢。

“初三那天，碰到你興山哥（舅舅大兒子），他硬要塞幾百塊錢我，說我這嘛大年紀噠還趕集賣粽葉遭孽，我堅決沒要！我說我又不是沒得錢用，我是圖個高興；我說你這哪是給我錢哪，你這是出我兒子姑娘的相呢……興山也是稀奇，在集上當那麼多人給我錢，人家哪個不曉得我兒子姑娘都在外頭掙錢哪，我怎嘛會要他的錢，我又不是在要飯……他自己爹媽拄著柺棍種園子呢……”

5. 今天下午打電話，母親說，昨天外甥女平打電話回去，被她和姐姐一起訓了一頓，原因是他們為女兒親事找男孩家要16萬彩禮。“我跟你姐姐都說他們，你們是在賣姑娘啊，找人家要16萬？農村的家戶人家，一哈子到哪哈弄16萬哪？再說你只有這一個姑娘，你們明兒老噠完全不指望她噠呀？……想你姑娘結婚噠過得好就給我一分錢都不要要！”

6. 母親說前幾天給了姐姐50塊錢，拿了姐姐50個雞蛋醃了，準備以後慢慢吃。我責備她跟自己兒女分這麼清，太生分了。母親說：不是生分，她有媳婦，媳婦嘴上不說，你曉得她心裡怎嘛想的？我又不是沒得錢，我找他們拿麼事都給錢，讓你姐姐好做人，免得她老噠以後因為我受下作……我跟你說，我堅決要跟他們分灶吃飯也是因為這。

（2016.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