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肖灑人如其名,是一個很瀟灑的人。
所以在葉知秋向他表白時,乾脆地擺擺手:“別迷戀哥,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前一句是委婉的拒絕,後一句是隨意的調侃,將原因攬在了自己身上,不會讓對方太過尷尬。
這就是葉知秋喜歡他的地方,善良溫柔,留有餘地。但同時,也太過理想主義。
葉知秋第一次見到肖灑時,他正在燒烤攤上勸架。
旁邊兩桌的客人因為誰把菸灰彈到了誰腳上的事,發生了口角,眼看著就要打起來。
葉知秋抱著選單跑進屋找老闆勸和,老闆卻很淡定:“不用管,砸壞的東西都記著,列出單子讓他們賠償。”
北方小城,開夜市的誰沒幾個朋友,老闆是個不怕事的,葉知秋卻不行。
可另一桌客人喊著要點菜,老闆在打遊戲顯然沒有要動的意思,她只能硬著頭皮又出去了。
正看到肖灑端著一大杯啤酒站在兩桌中間,苦口婆心地勸,雙方對噴的口水濺了他滿臉。
他也不在意,要了兩件啤酒,每桌各送一件,算是說和,讓大家都消消氣。
陌生人出力又出錢,吵架的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犯渾,只是拉不下面子,嘴上還得發兩句狠:“怎麼著意思,當兄弟我喝不起啤酒啊?”
肖灑都明白,於是越不和他們計較,揚眉笑了笑:“不敢不敢,只是投緣,圖個開心罷了。”
人生在世開心最大,而花錢買開心是最容易的一種,即使他並沒什麼錢,卻不妨礙當下的痛快。
葉知秋看著他笑完,又轉回身獨自一飲而盡,嘴角收起,鼻樑盛著月光,在這喧囂之中有種格格不入的孤獨。
他確實花了錢,卻好像沒買到開心。
葉知秋心裡說不上來的感傷,大概是同病相憐吧。她也在很努力地活著,卻還是活不出個樣子。
她端了一盤炒蝦尾過去放在他桌子上:“這個給你,贈送的。”
肖灑愣了一瞬,低笑:“你老闆同意了嗎?”
“不用他同意,我自己出錢。”
肖灑也沒推辭,抬手給她倒了杯啤酒:“謝了,那我請你喝酒吧!”
葉知秋看了一圈,剛好沒人叫服務,便坐了下來。兩人也不說話,只是碰杯。
隔壁桌那人喝大了,又開始耍酒瘋,這次找上了葉知秋。嫌她只陪肖灑喝酒,不陪自己喝,說這是看不起他。
葉知秋聽了也不大高興,她是服務員又不是陪酒的。所以只是點頭抱歉,卻並沒真去陪他喝。
那人見狀,更加不依不饒,粗魯地伸手來拽葉知秋,端起酒杯就想強灌她,被肖灑按住了。
他眼底帶了幾分慍色,與方才的好脾氣截然不同:“哥們兒,欺負個小姑娘過分了吧!”
那人掙了掙,五大三粗的漢子竟沒掙脫肖灑瘦削的手腕,立時惱羞成怒:“你別多管閒事,給了你一回面子,別給臉不要臉!”
肖灑將葉知秋護在身後:“可不是閒事……她是我妹妹。所以跟我喝可以,不用跟你喝。”
那人得了個沒臉,更沒道理,便咬著牙恨恨地指了指肖灑,結賬走人了。
葉知秋扯了扯肖灑的衣袖:“他們很難纏的,你當心點。”
肖灑笑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你灑哥是體面人,只講道理不動手!”
只可惜,這世上的體面人真是少之又少。
葉知秋下班回去的路上,撿到了鼻青臉腫的肖灑,就在離燒烤店不遠的小巷裡,不用想都知道是誰動的手。
葉知秋飛快跑過去,扶了他幾下都沒起來,差點急哭了,一迭聲地道歉。
肖灑被她吵得頭更疼了:“又不是你打的我,你道什麼歉!”
“可都是因為我……”
“就算是別人,我也不會看著不管的。況且,是那些人的問題,你沒做錯任何事。”
肖灑眉毛上還掛著汗珠,被血跡汙開一片,遮住了半隻眼。可眸色卻極清明,能與夜色一較高下。
葉知秋怔怔看著,心頭髮熱,胸口卻發涼,很想嘲笑他天真。
活在這世上,沒錯就行了嗎?那為什麼會有“無妄之災”這個成語?又為什麼會有被打的他呢,他也沒錯不是嗎?
但肖灑又是那樣地篤定,讓她說不出一字的反駁,只能沉默點頭。
在很久之後,肖灑拒絕她時也這樣說:“小秋,是我的問題,你很好,會遇到更好的人。”
多麼敷衍的話,偏肖灑說出來就帶著真誠,讓葉知秋沒法質疑甚至不敢流淚,只能一笑而過。
她怕肖灑愧疚,更怕肖灑討厭她。還因為她知道,肖灑不想再去追求星辰大海了。
就算世界再大,也有屋簷阻擋星辰,陸地隔絕大海,總有一個人是浪子的棲息地。
2
顧橋是肖灑的高中同學,也是他連表白都不敢說出口的初戀。
當時有多自卑,後來就有多遺憾。像是紮在心上的玫瑰花刺,痛而難忘。
所以,肖灑在同學聚會上又見到顧橋以後,便不顧一切地陷了進去。
葉知秋清楚地記得,肖灑說起顧橋時,眼睛亮得像傾盡了整個銀河。
“小秋,她還記得我,她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那人興奮地凝著她,似乎想得到祝賀或者鼓勵,但是都沒有。
只有葉知秋滿腹的哀嚎:大哥,我半個月前才跟你表白被拒啊,你現在這麼興致勃勃地跟我講你的白月光,合適嗎?
不能看我長得粗糙就以為我的心也很硬,更不能單純到以為一句輕飄飄的拒絕,就能讓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迅速放棄。
葉知秋喝了口啤酒,坐在天台邊緣晃著腳,“或許她只是記性好,記得住全班人的名字。”
肖灑有被打擊到,瞪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抱下來,又推了推前面的圍欄:“以後不準坐這麼靠外,這欄杆不牢靠!”
那次肖灑被打,葉知秋深覺是自己害的,便提出陪他去醫院看傷,被否後又堅持要送他回家……然後發現,他們竟然租住在同一個樓層,中間隔了三家。
葉知秋上職高學的裁縫,在一個民營服裝廠工作,下班後就去燒烤店打工,早出晚歸的,之前竟從沒碰到過肖灑。
兩人都頗為驚奇,感嘆緣分的奇妙。
葉知秋請肖灑去她家,拿出醫藥箱給他處理傷口,手法嫻熟,一點也不疼。
肖灑隨意打量著屋內:“你一個人住?”
“嗯,我父親早逝,母親改嫁了,我不想跟她……”
“那你以後可不能這麼隨便讓陌生男人進來啊,尤其是晚上,送外賣最好也隔著防盜門。”
葉知秋收起醫藥箱,又倒了杯水給他,還泡了兩片花茶:“你已經不算陌生人了,也不像壞人。”
肖灑愣了愣,下意識摸著頭頂的短髮茬子,昨天才剪的,看起來像勞改犯,但不妨礙他吹牛。
“那是,哥哥我一身正氣走四方。”
真是老掉牙的詞,有夠土的!
葉知秋忍不住笑:“你三十幾了?”
肖灑簡直呆了,嚥了口唾沫才咋呼:“小丫頭片子什麼眼神,哥哥我今年才二十七!”
“哦哦,失敬失敬!”
一句話把肖灑惹惱了,茶也不喝了,臭著臉要走,路過時還順手給葉知秋修好了衛生間的燈。
出門後又加了句:“以後有事就說話。”
葉知秋扶著門框的手一緊,還沒來得及應答,肖灑已經走回自己家開門進去了。
徒留她一個人,在紛亂的思緒中浮沉,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父親死後,她同母親相依為命,生活中最缺少的就是本該來自於父親那個角色的庇佑。
後來母親給他找了個繼父,卻並沒給予她安全感,反而成了她最大的恐懼。
那人的目光總不懷好意,隨著她漸漸長大,也越來越露骨,像毒蛇的信子一般纏緊她的咽喉。
她假裝不知,硬熬到了成年,學到了手藝能養活自己後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家。
繼父攛掇著母親跟她鬧,罵她白眼狼沒良心,賺錢了不想養家。她也不解釋,她沒辦法將真相說出口,因為她不確定母親會相信自己。
弟弟的出生將她與母親原本密切的血緣稀釋了一半,愛也消弭了一半,甚至更多。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願讓母親失去丈夫和家庭,能做的就只有委屈自己。
母親最初還會找她罵她,慢慢連電話都少了,每個月的匯款倒是照單全收。
她傷心過,後來便釋懷了,就這樣一直孤獨地生活著,無悲也無喜,更沒有期待。
可肖灑卻跟她說“有事說話”,就是要照顧她的意思吧?
那些缺失的、渴望的、以為不會再擁有的東西,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落在她心上重重一沉,是讓人悸動的程度。
葉知秋也不客氣,在那以後沒少麻煩肖灑,修水電、換煤氣、大掃除……只要是她開口的,基本沒被回絕過。
肖灑是個善良又正直的人,她起初就知道,更明白他幫忙只是出於好心,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她發誓,沒人能抵抗那樣的溫柔,絕對沒有!
而此刻,在肖灑跟她說起顧橋和他們高中的種種時,她卻開始痛恨肖灑的溫柔。
讓她迷失卻又得不到,根本一文不值。
3
葉知秋見過顧橋,肖灑把人追到手後,興奮地介紹了她們認識。
三個人的飯局,只有肖灑一個人興致高昂。他是真的很開心,酒都換成了白的,給她點了酸奶,給顧橋點了橙汁。
顧橋淡淡地道謝,優雅大方,看向葉知秋時,笑意卻加深了:“小秋真漂亮!”
葉知秋捏著餐巾的手一頓,有點不明白她是寒暄還是諷刺,反正不會是真心的誇讚。
作為銷售公司的業務組長,顧橋容貌出眾、氣質極佳,笑容和談吐都恰到好處,優秀得讓人自慚形穢。
所以葉知秋更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接受肖灑的追求。
沒有貶低肖灑的意思,只是他們看起來實在違和,顧橋一看就不會喜歡喝白酒的男人。
肖灑在旁邊都聽笑了:“她還小,哪裡看得出來!”
葉知秋急著插嘴:“不小了,我都二十二了。”
顧橋挑挑眉:“是啊,正是好時光呢!”
說完又問:“談男朋友了嗎?”
葉知秋下意識地看了肖灑一眼,他正低著頭在給顧橋剝蝦,似乎沒聽到一般。她心下失落,眼中不免帶了些淚意,轉頭時被顧橋抓了個正著。
只得倉皇地搖了搖頭,喝了一大口酸奶,被嗆得連連咳嗽,眼裡的淚順勢流了下來。
在肖灑動作之前,顧橋先遞過來了一張紙,眸中滿是瞭然。
葉知秋胸口一沉,有種被洞悉的狼狽,更怕自己搞砸了這次見面,也讓他們之間生出嫌隙。
好在顧橋並沒多追問,只是眼神總不經意在她身上來回逡巡,葉知秋一頓飯吃得味同嚼蠟,再也不敢看肖灑。
飯後,肖灑起身去結賬,顧橋自顧自地倒了杯白酒一飲而盡,慵懶地動了動脖子,似乎脫下了某種面具,神色冷漠又嘲諷。
“你喜歡肖灑?”
葉知秋喉間一窒,知道否認已沒有用處,便實話實說了。
“是,但他只把我當鄰居,最多是個普通朋友,對你們不會有任何影響。”
顧橋隨意擺擺手,唇間溢位一聲嗤笑:“你別急,我又沒說什麼。再說了,我和他不過是玩玩而已,你還有得是機會,妹妹。”
葉知秋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他配得上我嗎?他只是個窮打工仔,就算賣血也養不起我的。”
“那你為什麼要答應他?”
“因為他太喜歡我了,苦苦地懇求,我就當做好事了……”說著又看見葉知秋緊咬的牙關,“別生氣,你應該感謝我才對,我給了他滿足和快樂啊!”
“那他的真心呢?就活該被你玩弄嗎?”
顧橋紅唇微翹,隨手指了指正走回來的肖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葉知秋霎時啞了火,胸口像塞著一團燃燒的棉花,又堵又燙,只能眼睜睜看著顧橋又變回那個溫婉優雅的模樣,挽著肖灑巧笑倩兮,相偕離開。
一連多日,顧橋的話都在葉知秋腦中揮之不去,沉沉壓著她的神經,害得她寢食難安。
又看著陷入熱戀的肖灑為了顧橋鞍前馬後,儼然一個二十四孝男友,心裡更是煎熬。
心疼肖灑一廂真情空付,擔心他會被拋棄受傷,可又不捨得打碎他短暫的幸福。
是的,最近的肖灑真的很幸福。
哪怕冒雨接送顧橋自己感冒發燒,跑幾公里去買一份顧橋喜歡的小吃,排幾個小時的隊刷信用卡給顧橋買最新款的包……他都是顯而易見地開懷,並且甘之如飴。
讓葉知秋顧忌的從來不是顧橋,而是肖灑。所以她日復一日地猶豫,始終說不出口。
直到肖灑跟她說要貸款給顧橋換新車時,葉知秋才真正著急起來,一股腦把顧橋說的話告訴了他。
“你別傻了,她是騙你的!你還要貸款,你掙多少錢自己心裡沒數嗎?到時候人家舒服了,你怎麼過日子!”
肖灑聽完後沉默了很久,眸色晦暗不明:“你也覺得我配不上她嗎?”
“當然不是,你那麼好,你配得上任何人!可她不是真心對你的……”
“那又怎麼樣?只要我是真心的就夠了,她總會明白的。”
葉知秋急得跺腳:“你這是在犯賤!”
“難道你不是嗎?”
肖灑低吼出聲,見葉知秋面上霎時褪盡了血色,心口微微一痛,下意識上前一步卻被葉知秋躲開了。
她垂著頭,長髮潑過肩膀遮住了她半張臉,看不清表情,只在面前的地上落下一小片水漬。
“你說得對,不是你犯賤,是我犯賤。”
原來肖灑一直都知道她的卑微和不死心,卻將這些隱瞞和守護通通歸結於自作多情。
說到底,不過是不相信她罷了。
4
其實葉知秋可以理解。
肖灑正在熱戀之中,和顧橋好得蜜裡調油,怎麼可能會相信這番無憑無據的說辭呢?
更何況,只要顧橋不是傻子,就不會對初次見面的肖灑朋友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肖灑那樣憤怒,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認為葉知秋在撒謊,為了拆散他和顧橋而不擇手段。
一直是單純而誠懇的人會有這樣的變化,都是因為喜歡他。
這樣的認知讓肖灑痛惜又惱火,於是越加怪罪自己,卻不得不用憤怒來掩飾自責……
很奇怪,葉知秋就是能明白肖灑的想法,所以她也生不起氣來。
至於顧橋,確實是高明。
看出了她對肖灑的喜歡,故意對她說那些話,讓她去跟肖灑告狀,然後被喜歡的人質疑,自然會心灰意冷,對方便就此解決了一個潛在情敵。
葉知秋又坐上了天台,手裡舉著半個包子,對灰濛濛的夜空嘮叨。
“你說說你,長得沒人家好看就算了,腦子也不好,比肖灑那貨還蠢!”
“哈……”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吃東西還不忘了罵人啊!”
肖灑抱著手臂站在不遠處,眉眼含笑,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葉知秋胸口一悸,想起自己剛才還流了兩點眼淚,頓時覺得羞窘萬分,丟下包子就想跑。
被肖灑攔住了:“都躲我好幾天了,還沒消氣嗎?”
葉知秋低著頭摳衣角,有點心虛:“……不是你在生氣嗎?”
那天不歡而散之後,葉知秋就刻意避開了肖灑。白天上班碰不到,晚上敲門也裝不在家。
肖灑不再強求,只是仍默默地照顧她,幫著倒垃圾、修理電路,提醒她下雨了關窗戶……
他就是這樣,連哄人都是潤物細無聲的,讓人無處可躲還覺得是自己不識好歹。
葉知秋生氣他這樣的體面,於是越發彆扭著,現在被堵住了,還要倒打一耙讓對方先給她個臺階下。
肖灑都明白,也不說破,順勢道歉:“對不起,小秋。”
說著又伸手拉她:“下來吧,都說了不讓你坐那。”
他斂著眉看她,眸色溫和,同從前一般坦蕩,似乎不曾隔著那場爭執。
葉知秋看了半晌,伸手握住他,被他掌心的熱度驚得一顫,一路燒到了心裡,轟然炸開滿腔炙熱。
突然就生出了種不祥的預感,或許她這一生都要陷在這溫柔中,無望而執著,自救亦不得。
那夜他們聊了很多,卻都默契地避開了顧橋,之後肖灑也沒再提起過。
葉知秋知道他們還在交往,肖灑也依舊忠心耿耿,但她不想再去多勸什麼了。就像肖灑說的,只要他夠真心,或許終有一日能得償所願。
可惜肖灑的預感向來不準,就跟上次被打時一樣。
顧橋新升任了副經理,肖灑拽著葉知秋做參謀,買了條鉑金項鍊作為驚喜禮物,幾乎花光了他卡里的錢。
兩人剛出商場,就看到了顧橋……親暱地挽著一箇中年發福的男人走向隔壁的五星級酒店,進門時還在對方臉上吻了一下,笑得風情萬種。
葉知秋愣愣看著,原本該慶幸顧橋露出了狐狸尾巴的,卻在看到肖灑一瞬間蒼白的臉色時又變得無比心疼,甚至責怪顧橋沒能偽裝更長的時間。
只能硬著頭皮說:“或許是她的……親戚長輩。”
肖灑狠狠凝著那兩人的背影,突然邁步走了過去:“那是她的總經理,我之前見過一次……”
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眸色劇變:“怪不得她能擊敗一眾前輩升了副經理,我還一直以為是她比別人更努力……呵,現在看來,是夠拼的。”
葉知秋小跑著追上去拉他:“那你知道就行了,還跟上去幹什麼?”
“我要去親眼看看心上的玫瑰有多爛,然後……徹底連根拔起!”
肖灑的尾音已經帶上了哭腔,更多的卻是決絕。葉知秋攔不住他,只好一路跟著,最終停在了一扇緊閉的門前。
走廊裡明亮又安靜,屋內曖昧的調笑聲全部化作冷箭,將門外的痴心人重傷。
肖灑眼眶通紅,指尖顫抖著撥出了一個電話。
門裡想起熟悉的鈴聲,半晌才被接起,聽筒裡傳來了顧橋不耐煩的聲音。
肖灑咬了咬牙,強裝平靜地問她在哪裡做什麼,還說有禮物要送給她。
顧橋隨口敷衍著,滿嘴謊話,對禮物更是滿不在乎,最後卻還記得讓肖灑明天幫她打掃房子。
明明在做著對不起他的事,卻還能心安理得地使喚他,似乎把他當一個奴隸,看他一眼都是天大的恩賜。
葉知秋氣得太陽穴跳著疼,忽然聽到肖灑大吼一聲:“去你媽的吧,老子舔狗當夠了!”說完劈手摔了手機,又將項鍊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大步離去。
一路上不發一言,在路邊攤借酒消愁,喝到吐盡苦水,那怒和痛卻沒能少一分。
等葉知秋累死累活地把他扶回家以後,又從床上一躍而起,踉蹌著往外跑。被椅子絆了一跤,撞到了茶几,杯碟碎了一地,險些紮了他的臉。
葉知秋連忙扶起他,氣急敗壞地搖晃:“你到底要幹什麼?”
肖灑神色陰鷙而瘋狂:“她不是跟人上床嗎?那我也去piao啊,老子是花錢的,還比她高貴!”
“你瘋夠了沒有?她不值得你糟踐自己!”
肖灑卻聽不進去,只是機械地推搡著葉知秋,嘴裡自言自語:“我還把她當女王捧著,牽手都要看她臉色,肖想一下都覺得是褻瀆……真是傻透了!老子現在就去找個會伺候人的……”
葉知秋拉不住他,又急又痛,情急之下從後一把抱住他腰:“你別去找那些女人,我陪你!”
肖灑驀地一震,似乎更生氣了,使勁掰她的手:“你少他媽胡說,老子才不睡熟人,以後沒完沒了的,還不如賣的省事!”
“那你就別把我當熟人……就把我當那種人。”
肖灑猛地轉過身,眼中俱是驚痛,冷笑著問:“那你多少錢一次?”
葉知秋一僵,突然明白了肖灑此刻的怒氣。不再是因為顧橋的欺騙背叛,而是因為她的胡說八道。
哪怕是在酒醉崩潰的邊緣,肖灑也依舊不允許她變成墮落不堪的人,就算是為了他也不行。
葉知秋心頭一熱,覺得自己也被酒味燻得神智不清了。她走上前把肖灑渾身翻了個遍,只找到抽剩下的半盒黃鶴樓,拿出一根點燃了塞進嘴裡。
“我很便宜的,七塊五就夠。”
5
這場荒誕又破罐破摔的對峙,最後以肖灑的失敗告終。
他沉默地看著葉知秋,眸色幾變,最終只剩下深刻的動容。他從不知道一個姑娘可以為了他委屈至此,願意用自己的全部去撫慰他的心傷,得失不論。
兩相對比之下,未免諷刺卻更覺震撼。
肖灑承認自己被打動到了。
他走過去將葉知秋擁進懷裡,拍了拍她後背,很快放開:“小秋,不要這樣。哪怕你再喜歡一個人,也絕對不要為了他放低自己。這世上什麼都可以放棄,只有你最珍貴,知道嗎?”
葉知秋鼻子一酸,方才強撐的衝動頃刻化作了委屈,抽泣著點頭:“那你還去找別人嗎?”
肖灑發完瘋,酒醒了大半,後知後覺地羞窘:“……不去了吧,我也沒錢,兜比臉都乾淨。”
“切,剛才摔手機和扔項鍊的時候,不是挺酷的嗎?”
肖灑僵了一瞬,更加撓頭:“要不……咱倆再去找找?”
“我才不跟你丟那人……”葉知秋說著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的殘骸和髒兮兮的首飾盒扔給他,“自己看著辦吧!”
肖灑掏出項鍊看了許久,又裝了回去,“明天便宜賣了吧,賠的錢就當餵狗了!”
又覷了眼葉知秋飄忽的大眼睛,輕笑一聲:“這是剩下的,咱不稀罕,等哥賺大錢了給你買更好的!”
葉知秋一窘,立刻從臉紅到了耳朵尖,也不知道是因為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連反駁都像撒嬌:“誰稀罕了!我才不喜歡這些東西,華而不實,還影響我幹活呢!”
“那哥給你買個金剪刀,裁剪衣料的時候用。”
“神經病啊你!我們廠現在都是生產線,自動化知道嗎?真老土……”
“我再說一遍,我才二十七!”
“誰知道你有沒有謊報年齡。”
“你想看我身份證就直說,哥證件照也是帥得一批!”
……
你來我往的插科打諢沖淡了失戀的情緒,肖灑又重新變得活潑了。
他是個拿得起放的下的人,至少在人前從沒顯露過沮喪。只不過偶爾還是會發呆,眼底仍遺留著失落。
葉知秋知道他只是需要時間,所以願意等待,想著有朝一日他或許會喜歡上自己。
但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就像肖灑從沒想過把買給顧橋的項鍊轉送給她一樣,肖灑也不想讓葉知秋覺得她是空虛不甘的報復工具,或者情感轉移的替代品。
所謂感情,還是要順其自然,慎重且真摯才對。
這是對葉知秋最基本的尊重。
只不過在喜歡之前,肖灑已經將葉知秋看得很重了。那樣的陪伴與包容,早就滋生出了相依為命的不捨。
肖灑天生善良,不願用惡劣去解讀人性,仍舊把顧橋的背叛歸結於自己的平庸無能以及貧窮。
於是又把口號改成了“大丈夫江山未定,何以為家”,便是要先拼事業,再談感情了。
葉知秋雖然失落,卻完全能理解。她知道肖灑不是在逃避,他只是自卑了。
從前灑脫不羈的浪子,義無反顧地放棄星辰大海卻只換來了屈辱和踐踏,怎麼能不受打擊!
肖灑辭去了原來的工作,跟朋友一起合夥開了家燈具店,也算是個小老闆。
他積蓄不多,入股是最少的,只能多出力,髒活、累活、不討好的活,他全攬了。
其中就包括陪客戶喝酒和催收貨款,一個比一個難幹。
從入冬到年後再到初夏,葉知秋已經記不清肖灑喝醉過多少場了。
總是半夜才回來,在樓道中跌跌撞撞,開門時鑰匙會掉好幾次,防盜門撞得“咚咚”響,偶爾被鄰居罵,也是抱歉地賠笑臉。
再晚葉知秋都會等他,聽到動靜後,起身煮一杯醒酒茶給他送過去。自從他做生意開始,她家裡的葛根花和蜂蜜就沒斷過。
肖灑喝得滿臉通紅,癱坐在沙發上神智不清,看到葉知秋竟還知道笑,溫柔地喚她:“小秋來了啊,隨便坐。”
葉知秋不理他,把杯子懟到他嘴邊喂,肖灑猛喝幾口臉色才好些,指指桌子上的外賣盒:“三鮮餛飩,給你的,趁熱吃。”
是她愛吃的城東那家店,肖灑應該是特意繞過去買的,說時卻隻字不提,似乎這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就像是她對肖灑的守候和照顧,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從沒想過邀功,也不覺疲倦。
他們分明並未相戀,卻又好似經年日久的夫妻一般,是相伴歲月堆疊出的情意。
肖灑就那麼靠在沙發上睡著了,葉知秋不想再動他,便從臥室抱了被子出來給他蓋上。
他瘦了,眉宇間已顯露出淺淡的褶皺,渾身都是煙和酒的氣味,遮不住生意的艱難和生存的窘迫。
葉知秋有些心疼,屏住呼吸湊近,在他緊闔的眼皮上輕輕一吻。
肖灑眼珠微動,感覺似乎是小秋在親他,心裡甜蜜又苦澀,罕見地想撒嬌。
“……不要放棄我,我不會永遠這樣不如意的……總有一天我會成功,你一定要等著我……”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葉知秋沒聽清是在說誰,但心裡又好像知道。
胸口驟然生出了一股意氣,不願再這樣不明不白的。她想要親口問一問,肖灑酒醉後夢中的挽留與許諾,究竟是對誰!
只可惜,直到秋意漸起,也沒得到一個答案。
肖灑在一次酒局上喝到胃出血,被緊急送進了醫院,需要立刻手術。朋友們簽字時犯了難,只好打電話給葉知秋。
可葉知秋也難啊,她也沒資格籤手術同意書的。
護士在旁邊焦急地催促,朋友們都問:“你不是他女朋友嗎?那你倆……算什麼關係?”
葉知秋捏著筆,苦笑。是啊,我倆算什麼關係呢?
微微一頓,最終還是簽了:“不管那些了,就當我膽大吧,他是死是活,我都負責!”
手術很成功,麻藥勁一退肖灑就醒了,看見病床邊無聲流淚的葉知秋,自己也紅了眼眶:“吐血的時候,我其實沒覺得疼,只是害怕,怕真有個三長兩短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小秋。”
葉知秋瞪著眼睛看他,半晌撲上去抱住他:“你的手術同意書是我籤的字。一群人站在那裡,就只等著我簽字,明白嗎?”
短短几字之後是長久的沉默,直到護士進來換液體,肖灑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很多次都是這樣,在葉知秋覺得肖灑應該跟她說些什麼的時候,總是戛然而止。
他似乎在剋制和忍耐著什麼,將自己完全藏起,任憑她如何試探,都不肯輕易洩露心意。
葉知秋嘆口氣,忽然覺得,有些事或許不必再問。
6
出院以後,肖灑不再去酒局,卻似乎更忙了。經常出差,有時夜裡甚至不回家。
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打電話也說不了幾句,資訊倒還是每天都發,依舊噓寒問暖,只是回覆一句需要好久的時間。
葉知秋擔心他的身體,每次見面都要叮囑他好好吃飯、注意休息,肖灑好脾氣地答應著,卻左耳進右耳出,照樣我行我素。
兩個月時間就瘦了一大圈,住院時養出來的那幾斤肉,又全沒了。
葉知秋看得心疼,勸他又不聽,便想找他朋友說說。一問之下才得知他已經退股單幹了,至於做什麼沒人知道,但好像是大買賣,肖灑還貸了款。
這一年多來,肖灑的拼命她都看在眼裡,也正因如此,才更怕他急功近利走錯了路。
葉知秋給肖灑打電話時,他正在陪客戶看樣板間,裡頭裝的就是他獨家代理的衛浴品牌。
肖灑脫不開身,葉知秋卻一直打過來,接起時難免有些不耐:“我忙著呢,你有事嗎?”
那頭頓了一瞬,聲音都冷了:“所以現在我沒事都不能給你打電話了是嗎?”
很幼稚的反問,葉知秋承認自己有些賭氣,因為肖灑的隱瞞,更因為肖灑的態度。
這樣的肖灑很陌生,有了秘密和距離,似乎不再是從前那個她瞭解的,能隨意靠近的人了。
肖灑也愣了愣,低聲哄她:“別鬧,我忙完就回去,路上給你買好吃的。”說完沒等她回答就掛了電話。
葉知秋舉著手機,自嘲一笑,滿心無力。
肖灑總是這樣,把她當做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以為任何事都能用一顆糖哄好,卻從來不問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又或者,他知道,只是不想給。
葉知秋一動不動地在沙發上枯坐了很久,等到門鈴響起去開門時,腿腳都麻木了,差點跌倒。
肖灑一把摟住她,又將手裡的塑膠袋舉高,“投懷送抱我沒意見,可別擠壞了泡芙,你又要鬧了。”
“怎麼,你覺得我很喜歡無理取鬧嗎?”
“當然不是,你最懂事了……”
這話真沒錯,她就是太懂事了,才會總這麼委屈自己。
葉知秋苦笑,不置可否,又問起了肖灑單幹的事。他略顯驚訝,卻又忍不住興奮:“我原本打算做出個樣子再告訴你的。”
“你是不是太草率了,毫無經驗還敢貸款,萬一賠了怎麼辦?”
“小秋,我覺得我可以……我想試試,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想證明自己,但是要量力而行循序漸進,你看你現在都熬成什麼樣了。”
“大男人吃點苦怕什麼!”肖灑沉了聲,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我就是要做出一番事業來,不再被人看不起,還想……”
葉知秋突然打斷他:“夠了,你省省吧!就算你累死自己,顧橋也不會再選擇你的……她不只是因為你沒錢,她是不愛你,為什麼你還是放不下!”
肖灑重重一震,霍地站起:“到底是我放不下她還是你放不下她?跟她有什麼關係,難道我就不能有理想有目標嗎?”
嘶吼聲砸落在空蕩的客廳裡,徒留滿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許久,葉知秋才開口,語帶嘲弄:“其實我根本不喜歡吃泡芙。”
是因為偶然一次我吃完後,你說我臉頰沾的奶油很可愛我才經常吃的……
肖灑看了看她冷淡的眉眼,心頭驟然一痛,像是飽滿的期待被戳破了一般,也覺得涼:“你才是,什麼都不懂!”
不懂我這麼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不懂我有多怕你也會放棄我,不懂我想要拼盡全力給你最好的生活,更不懂我為何遲遲不敢表明心跡——
因為你太好了,而我卻不夠,還不配說我有多喜歡你,讓你把餘生放心地交給我。
只可惜,在這樣的場景下,兩個人都沒能說出深藏於心的後半句話。至此,破碎的前奏已經響起,半是宿命半是人禍,終究都是遺憾。
7
這是肖灑與葉知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爭吵,說起來莫名其妙,其實是沉積已久。
彼此的揣度和小心翼翼,恰好讓他們變得盲目而敏感,因為太過重視對方,反而束手束腳。
肖灑事後很是後悔,想起葉知秋的失落和傷懷,心疼得不得了,把自己反覆罵了一百遍。
自卑又矯情,只顧著自己悶頭幹,卻忽略了葉知秋的感受。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表白,讓葉知秋能多一些安全感,也不會再對顧橋耿耿於懷。
他從沒忘記過自己的承諾,先去一家知名的珠寶店訂做了一條鑽石項鍊,刻了名字的,只屬於葉知秋一個人。
這個禮物花去了一大半上貨的錢,肖灑卻半點也不心疼。可進貨不能等,便只好東拼西湊地想辦法。
所以在葉知秋試探著問他錢夠不夠用時,他生怕被發現資金的窘迫,便隨口敷衍著含混了過去。
葉知秋斂了眉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過後再也沒提起。
又過了一週,肖灑早上出門路過葉知秋家門口時,才想起有好幾天都沒見到她了。
葉知秋最近有些反常,好像忙得很,時常不在家,給他打電話也少了。他一直為資金週轉的事焦頭爛額,也沒顧上問。
正要打電話給她,就接到了珠寶店的來電,說之前訂的項鍊已經做好了。
那還等什麼!肖灑哼著歌下了樓,打算立刻就去取。他太興奮又太專注了,出樓門時也沒留意四周。
葉知秋剛下了夜班回來。半月前母親打電話來說生了重病,她便把存款都打了回去,又要求多加夜班,這幾日累得夠嗆,連肖灑也顧不上了。
眼下見他急匆匆的樣子,以為有事,便跟了上去。
然後看他進了一家珠寶店,站在櫃檯邊捧著一條項鍊愛不釋手,說話間,身側忽然多了一人——好久不見的顧橋。
不知他們是相約還是偶遇,反正肖灑並沒避開,只是側頭跟顧橋說著什麼。表情看不真切,情緒卻很激動。
葉知秋站在街角遠遠看著那兩人,眼眶發酸,內心卻一片平靜,甚至都不想衝過去質問他們。
顧橋已經離開了那麼久,她卻還是無法走進肖灑的心裡,一個失敗者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況且,她真的太累了,實在沒力氣再去爭取和等待了,就到此為止吧!
女人就是這樣,可以在無數個孤獨的深夜無怨無悔地守候晚歸的愛人,也可能會在某一個被噩夢驚醒卻身邊無人的瞬間突然決定放棄。
愛情最經不起的就是等待和消磨,再多的愛意都抵不過無望的虛耗。而被偏愛的人總是有恃無恐,等到明白時已經太遲。
肖灑在珠寶店偶遇顧橋,除了意外已經沒有憤怒,甚至可以聊上兩句,坦然告訴她自己有了深愛的人,即將開始全新的未來。
不是炫耀,也不是報復,更不是所謂事業帶給他的改變,一切的底氣都來自於葉知秋。
那個不計得失真心愛著他,又曾給予過他無數陪伴和安慰的姑娘。
可肖灑卻最終失去她了。
他發現葉知秋離開是在三天以後,因為有一批衛浴產品質量出了問題需要返廠,他吃睡都在店裡,解決完以後突然想起葉知秋竟沒一絲動靜,才覺得不對勁。
趕回家發現房東正在帶人看房子,還是熟悉的陳設和味道,熟悉的人卻已不辭而別。
肖灑的心重重一沉,不解卻惶恐,像是被驟然按進了沒頂的冰水裡,一瞬間竟無法呼吸。
他顫抖著手給葉知秋打電話,無聲祈求上天能幫幫他,卻只聽到了冰冷機械的女聲說著關機。
一遍又一遍,肖灑像瘋了一樣堅持,直到他收到了來自葉知秋的簡訊,應該是定時傳送。
多年愛意磨光,她連發4條簡訊分手,回老家過完剩下一生
“肖灑,我走了。我媽媽患了癌症,想讓我回去陪伴最後幾個月,我答應她了,就當是盡最後的孝心。
“我一直記得你的話,不要為了任何人放低自己,所以我會找一個喜歡我的人一起過下半輩子,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你放心吧!
“最後,祝福你。其實我一直都相信你,你一定會成功的,加油!”
……
隔著冰冷的手機螢幕,葉知秋將告別一一說盡,字裡行間沒有一句責怪和不甘,卻又滿是她的愛而不得和委曲求全。
肖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心口像被電擊一般,過了很久才泛出疼痛,而後逐漸蔓延至全身。
他抱著手機死死地看,直到雙目刺痛,也沒等來一句“再見”。
告別不說再見,此生便再難相見了。
他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情意就此被埋葬,連同他對幸福的憧憬,都一併斷送在了他的自以為是和踟躕猶豫之中。
他一直細心規劃、耐心等待著所謂的時機,以為拿出了一場鄭重,結果卻只是一場空。
葉知秋走得乾脆又決絕,並且已不打算再給他機會,所以他只能懷抱著悔恨和遺憾過一生,這就是他辜負深情的報應!
肖灑站在天台上,眺望著遠方萬家燈火,身邊卻空空蕩蕩,只有蕭瑟的寒風呼嘯而過。
第一次覺得初冬已經這麼冷了,哪怕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卻連胸口都捂不熱。
樓下的奶茶店正在放歌,一把溫柔的男聲唱著:
“我們最後的下場
是對著誰念念不忘
一直到
耗盡了
等你的姑娘
也不知去向……”
夜風將歌詞吹得伶仃破碎,曲不成調,帶著鐫刻入骨的心傷。
肖灑靜靜聽著,臉上一片冰涼,以為是下雪了,抬手卻摸到了一把淚溼。
這世界繁華熱鬧,明日太陽依舊會升起,無數人將擦肩而過。
可他,卻再也找不回他七塊五的妞了。(原標題:《告別不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