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1950年生人,至今整整70歲了。年輕時的父親走南闖北,足跡遍佈大半個中國。近幾年來身體尚可,惟有記憶一日不如一日。
昨天是臘月28,我開車載著父親、母親、孩子回老家上墳,本來閉眼就熟悉的一條路,父親透過車窗,看到窗外的田地、房屋,連說了兩遍:好多年沒有來過這地方了。
車至老屋前,一座二層樓房已是破敗不堪了,周圍已是雜草叢生,密不透風了。父親想起了30年前修此房的事,感慨地說了一句正確的話:這座樓房在當時全公社都是數一數二。
父親終究是個閒不住的人,近幾年居住北門後,看準了一個適合自己的工作:拾荒。
父親每日早出晚歸,北門一帶大街小巷處,總會看見一位老人,一手拿著鐵鉤,一手拿著蛇皮口袋,無意理會道路上的車流人群,自顧自地低著頭,逐次走向每一個垃圾桶,挑揀著、翻看著。一日下來,總有一袋,甚至兩袋戰利品堆放家中。戰利品越積越多,逐漸佔據了整個客廳飯廳,大有“積土成山,風雨興焉”之勢。
母親打電話向我訴苦,我打電話欲數落父親。沒想到,父親振振有詞,義正辭嚴地把我數落了一番。我和父親終是不歡而散。
去年春節,疫情很是嚴峻,父親沒能出去走街串巷,家中的廢物也沒能售出去,我也沒去家中坐一坐。春節過後,父親又開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我也只能好言勸說了父親一陣子。
一段時間後,母親打電話說:“那個老癲子,垃圾堆放得門都打不開了。”我大驚,道:“他不是答應我了,把垃圾拉出去賣嗎?”
“ 他是賣了的呀!但賣出去一口袋,要揀回來兩口袋。”母親說。
我一時語塞,心裡暗自打定主意:僱兩個清潔工人,給他們200塊錢,趁父親外出拾荒時,把家裡的垃圾通通弄出去賣了,所賣之錢歸工人所有。等父親回來時,我再補償父親200塊錢,就說是賣垃圾的錢。
但事情終未如願,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日,我正在學校上班,課間時,手機響了,我一看,是一陌生電話,但還是接聽了:“我是天峰街社群工作人員,據居民反映,你父親把垃圾裝滿了整個屋子,現在仍處於疫情防控階段,希望你督促…”
這個電話來得太及時了。我按捺不住喜悅之情,忙給母親打電話,一定要以此為契機,徹底來一次清潔大掃除。剛給母親講明這個事情。母親接著說:“快別說他啦!簡直是蠻不講理,他居然說是我去告了密。在家裡和我大吵了一頓。”
我真的很無奈,只好給父親打電話,說:“社群工作人員已給我下了通牒,監督你三天之內清除乾淨,否則,我的工作也會因此丟掉的。”
三天後,我打電話問母親,母親說:“現在他上午清理出去三四口袋,下午又要出去揀回一兩口袋。”
唉,我真是和尚的腦袋一一沒發(法)了。
2020年很快就要過去了,真不希望今年春節重蹈覆轍,但有什麼辦法才能改變呢?我心裡真沒底。
一日晚上,我給母親打電話聊家常,末了,我叫兒子黃錦問候父親:“爺爺,吃飯沒有?”父親聽到黃錦的聲音,開心地笑了,回覆道:“孫兒,乖!什麼時候來爺爺這裡玩?”
我在旁邊靈機一動,教黃錦說:“爺爺,你把家裡垃圾打掃乾淨後,我才來玩。”電話那端,父親連連說好、好。
此後,每週我就讓黃錦和父親通一次電話。
今天臘月29,我帶著黃錦去接父母過年。剛開啟門,就看見父親正坐在客廳裡吃早飯。地面已打掃過了,乾乾淨淨的,似學校迎接上級領導檢查,提前進行了衛生打掃一樣。屋角雖還堆了兩口袋廢物,但不影響屋裡清潔了。
看來,父親只願意聽孫子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