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邁著踏實的腳步一天天走近了,辭灶過後,每天家裡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二叔開始和小義忙著趕不同的集,準備魚、肉、鞭炮、蠟燭、香紙,春聯等各種年貨。
二嬸跟英姐在家坐鎮,忙著炸魚、炸藕盒,炸茄盒、蒸饅頭……
堂兄和我打掃家裡內外衛生,掃塵,小順給我們打水遞抹布,打下手。
陰曆年歷翻到了最後一頁,大年三十醒目地展現著,提示著人們,中國人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就要到來了。
通紅的大年初一就要掙脫著一年的束縛,噴湧而來。恨不得把整個世界染成紅色。
大紅的對聯昨天已經貼好了,過年的喜氣越來越濃了。連豬圈的門和門楣上都貼上了“六畜興旺”和一個大大的“福字”。
真是普天同慶了。
今天三十了,二叔和小義沒再出門,都安心在家等著過年了。
二嬸和英姐一早就在忙著切菜、剁肉,準備下午包餃子。
我正和小義說著話,堂兄在裡屋看書,二叔在東屋戴著眼鏡,撥打著算盤,正在結賬,結算一年的收入。
看樣收入不錯,令二叔滿意,二叔滿臉帶笑,一邊摘下眼鏡一邊掀開門簾走出來,手裡掐了兩盒看長短是過濾嘴的紅盒香菸。
“過年了,抽盒好的”二叔高興地說,“這還是你爸爸給我的。”
二叔把香菸放在桌子上,很仔細地拆封,抽出一支,小義已經拿出一根火柴做好劃火的準備了。
看二叔把香菸放嘴上了,小義的火也到位了。
二叔點著,深吸一口,“這好煙就是好抽,是香!”
二叔吐出一口煙,嘆道,“但就是不抗抽啊,勁太小了。”
我從桌上拿起香菸一看,“牡丹”,國營上海捲菸廠出品。
“老大,明理?”二叔想起什麼,叫著堂兄。
“爹,啥事?”堂兄拿著書從西屋走出來。
“準備準備上墳的東西吧,多卡點紙錢,”二叔安排著,“你是老大。這活應該你辦,今年海超也在家過年,多準備點,孝敬祖先的也有他的一份心意。”
“好,爹,我馬上辦。”堂兄答應著,轉頭跟我說,“海超,來長長見識,幫我一起準備。”
“好,大哥,我正想看看。”我回答。
我跟著大哥走到院子的南屋,南屋是大黑驢的臥室兼起居室。大黑驢正在悠閒地嚼著草,看見我們進來好像愣了一下神。
估計也是在想,都大年三十,還要出去幹活嗎?
我抬手跟大黑驢打了個招呼。,大黑驢好像懂了,仰天長嘯:嗷~呃啊,呃啊,呃啊……
南屋有三間大小,西半截歸大黑驢,東邊堆了些草料,麻袋,農具之類。還有一些鞭炮,香紙。
堂兄伸手提了一捆,說,“海超這算你的孝心。”
我伸手接過來,堂兄自己又拿了一捆。
直到回了堂屋,還聽見大黑驢在南屋歡快地叫。
堂兄把香紙放在地上,把繩子解開,從東屋二叔的舊寫字檯櫃子裡找出來一塊舊布包著的東西。
開啟看,是兩個很硬的木頭做的圓柱體木卡子,一大一小。
我拿過小的放在手上,很光滑,不知用了多少年了。木製很硬。
倒過來,看底部,刻著一個方口圓銅錢的模子。
另一個大的有點像棒槌,堂兄已經拿著大的了,然後跟我示意要過去那個小的。
見堂兄從那一摞紙的最上面拿出一小摞,放在地上,然後用帶銅錢模子那個塊木頭,豎放在燒紙的一個角上,然後用另一個棒槌開始很認真地敲打。
一邊敲打,一邊挪位,一個接一個的銅錢就印在了紙上,直到整摞燒紙都印滿了。
然後,堂兄又把卡子橫放在紙上,開始摁著轉。
也奇怪,燒紙很聽話地轉著圈地分開了均等的距離,堂兄轉了幾下後,上邊的一半基本轉成了幾個螺旋的圓圈。
堂兄一邊做著,一邊說,“海超,好好學著,下邊換你。”
“好,”我答應著,一邊目不轉睛地學習著。
“我們是在現場印鈔,給老頭子準備過年資金。”堂兄幽默地說。
看轉得差不多了,堂兄放下卡子,開始四五張一小打,對角折起來,放一邊,知道把轉成圈的都疊完。
然後又開始印製下邊的,“學會了嗎?海超,這是絕密造幣技術,一般人我不教給他。”堂兄儘管說話慢條斯理,但很幽默。
“讓我來吧,大哥,我試試。”我感覺看得差不多了,就接過來,自己開始印。
但看起來容易,做起來真是個技術活,不是棒槌砸在手上,生疼,就是把卡子打歪了,沒印好。
然後轉圈的時候,燒紙也不那麼聽我話,轉不起來,就算轉了一些,也不是均勻的距離。
堂兄笑著說,“這技術不好掌握吧?”
我尷尬地笑著。
“行了,我來吧海超,你有這份心就好了,老祖宗們都收到了。”堂兄笑著說。
“好吧好吧,”我雙手合十,也學著二嬸的樣子唸叨了幾句,向祖先們表示歉意。
堂兄幹活是利索,熟練地卡著。轉著,疊著,不一會就把兩捆燒紙都疊好了。
二叔這時拿過來一個帶蓋子的木頭盒子,我看裡面放了一個小酒壺,對堂兄說,“別忘了拿香,再拿個籃子都裝一起吧。”
二叔笑著對我說:“怎麼樣海超?學到東西了吧?老家過年有意思吧?”
“嗯嗯,挺好的,有過年的氣氛,感到了歷史的厚重和文化的傳承。”我回答。
“對!老家過年規矩多,咱們中國人祖祖輩輩就是這麼過年的,就是這麼傳承下來的,裡面確實蘊含著很多傳統文化。”
我贊同地看著眼前的二叔,教師形象更加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