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一天就要過年了,下午的時候,陳有線突然坐在床上大哭了起來,把我嚇壞了,趕緊問怎麼了?
她滿臉淚水,哽咽著說她想她阿爺(姥爺)了,她說如果阿爺在的話,就要給他過七十三大壽了……她哭得更厲害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眼淚再也沒忍住,我也想了......
陳有線是我女兒,她阿爺是我爸。我爸屬牛的,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明天一過就牛年了。按照我們這兒的習俗會給本命年的老人過壽祝福,這是家裡的大事。可是,我爸已經去世近七年了。
那一年,陳有線出生後家裡人只要回到家裡就一直圍著她看,所以我爸說她就是我們家的有線電視,就叫她陳有線了,小名叫線線。很長時間裡,我們家就陳有線一個小朋友,所有人都圍著她一個轉,尤其是我爸。
我爸是退休老師,對學生嚴厲那是出了名的,可是到了陳有線這裡,突然成了一個標準的孫女控,那一臉巴結的樣子總讓人有認錯人的感覺。他三番五次地問我婆婆想不想帶孫子,言外之意你懂得。但凡我婆家這邊有個什麼事,陳有線就一溜煙地被我媽帶走了,那幾天我爸的心情格外好。大清早地,守著孩子一醒來,巴巴地等著她吃完,一老一小就出發了。去鄰村取牛奶,這是第一件事。老的前面走,小的後面跟著,一人一個奶瓶,晃晃悠悠,唱唱咧咧,村上的人問陳有線最喜歡什麼呀,她就大聲地說“黃牛”,把我爸高興地就又開始誇他的孫女,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這又有什麼可誇的呢?
陳有線替我做孃家的時候,我爸的一天安排得滿滿的。春天,他們主要是挖黃花狼(蒲公英)。我本來瘦瘦弱弱地,做完月子後恢復得也一般,再加上工作又忙又累,所以身體一直不好。我媽不知從哪聽說的我應該多吃黃花狼,從此我爸再也沒閒著。陳有線大一些後,就加入了他的隊伍。他一手提著鏟子、籃子,一手牽著或者抱著陳有線,還一邊告訴她媽媽吃了線線挖的黃花狼就會壯得像頭牛,陳有線就咯咯地笑起來。一直要挖滿一籃子,兩人才開心地打道回府,再摘再洗再晾乾裝起來。那幾年,我杯子裡碗裡常常是蒲公英茶、蒲公英菜,一絲絲的甘澀在我的口中迴旋,那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兩個人對我的疼愛和掛念啊!
夏天秋天的原野色彩繽紛,物產豐富。陳有線吃著純天然的美食長得很快。一天跟在我爸屁股後面,一聲聲阿爺把他叫得也返老還童了。走村串戶,爬山下河,煮大豆,燒麥子,烤土豆,還一直一直講我和我弟小時候的事,陳有線開心得一點都不愛上幼兒園。
陳有線喝的水,是阿爺從幾十裡地的山裡灌來的山泉水;
陳有線吃的菜,是阿爺在自家小院裡給她一個人的私人訂製;
陳有線最愛去那個小山村,最愛去那裡找她的阿爺一起玩,一起鬧。
後來,我弟把我爸媽接到了北京,陳有線也上了小學,從此寒暑假未到,陳有線的心已經飛到她阿爺身邊了,爺孫倆的快樂假期模式開啟了。我爸讓陳有線學游泳學英語,帶著她去聽音樂會去度假,還給她買漂亮的旗袍教品功夫茶……
再後來,我爸病了,一直一直住院,陳有線見一次哭一次,但也未能留住她的阿爺,阿爺還是帶著萬般的不捨離開了她和這個世界。
時間一晃而過,已經七年了,陳有線已長成大孩子了。她撇著嘴抹著淚說,她又想她的阿爺,還有那滿河灘的黃花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