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我高中畢業,那一年我17歲,一個初冬的下午,生產隊裡分蘿蔔,媽讓我拉著架子車先去排隊,說父親隨後就到。等裝好蘿蔔,已近黃昏, 9歲的妹妹在車旁幫我推車,歪歪扭扭地上了小路,下坡時我控制不住車子,一不小心連人帶車翻了過去,蘿蔔順著大坡骨碌碌滾了下去,我也順勢倒在了地上,妹妹驚恐地看著我,使勁地拉我起來,當我倆扶正車子又重新上路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此時腳已腫得像發麵的鏝頭,再也不能挪動半步,趕來接我們的父親心疼地讓我和妹妹坐在車上,把我倆拉回了家.當時只以為崴了一下不會有事的,也沒太在意.晚上躺在床上隱隱約約傳來父母很小地聲音,“一個姑娘家萬一成了瘸子怎麼找物件啊,得趕緊去醫院看看...”
第二天我的父親拉著架子車一步一步把我拉到一個離家很遠的海軍醫院拍片子,當時被診斷為右腳踝骨折,父親擔憂地看著片子沒說什麼。第二天,又一步一步拉我到一個很遠很遠的農村找土先兒再看看。後還是怕看不準出問題,又幾經打聽找到一位姓秦的接骨醫生,也是一樣的說法,說可能是骨折。父親還是不相信怕耽誤了我的腿,結果又把我拉到縣醫院打上了石膏,這一打就是三個月。人常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正值花季的我,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是妹妹放學回家端水端飯,是大哥從學校回來教我吹口琴,給我借書看,逗我笑,是媽媽一日三餐給我做飯,陪我說話,全家人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使我在病中從沒有過一絲的不適和失落感。那時的我心存愧疚,總想幫媽媽做點事。
初冬的一個夜晚,全家人都進入了夢鄉,我翻身下床坐在地上抻著一條腿梆玉米,整整梆了一地。第二天清晨父母看到地上的玉米粒,驚訝不已。這是留在我記憶當中最難忘的一件事!現在想想,那時的我是多麼幸福,多麼溫暖,有父母的疼愛,有兄妹的呵護,雖在病中,卻享受到了全家人的關心和愛護。
還記得媽媽在過年的時候是最忙碌的,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媽媽一人打點,我們都小也插不上手,只記得媽媽會蒸很多很多的饃饃,出鍋後放在一個大席子上,每個饃饃上都打著紅紅的小圓點。媽媽的手很巧,蒸的饃饃各種各樣,有魚、有花、有小動物、有佛手、有方的圓的三角的、有糖糕、有豆包等等活靈活現。
記得頭天晚上媽媽會把我們的新衣服、新鞋放在每個人的床頭(那全是媽媽點燈熬夜一針一線為我們縫出來的),我們則高興地忍不住摟著新衣服央求媽媽現在就讓我們換上。
媽媽和父親年三十晚上不讓我們睡覺說是熬百歲,又哄著我們挷玉米,每人分20個棒子,看誰先挷完,那時沒有電視,一家人圍在一起,聽母親和我們說閒話,讓我們在半夜時分仔細聽聽老灶爺和灶爺奶奶騎著毛驢叮噹叮噹回家過年了.....
我從小脾氣倔,愛頂咀,媽媽說我一句,我就能頂上三四句,常氣地媽媽拿起掃把要打我,可每次媽都是舉得高高的,打在身上卻一點都不疼.有一次不知為了什麼事惹媽媽生氣,媽說我兩句,我就不活了,站到井邊要跳井,嚇得媽媽喊來了街坊鄰居,上前拉我,其實我是在嚇唬媽媽,看媽以後還敢不敢說我。
幾十年過去了,每提起我小時候的事,總要提起我跳井的事,全家人總是哈哈大笑.
想起這些,眼前總晃動著媽納鞋底的身影,媽每天晚上總會在牆上掛一盞煤油燈,昏黃的燈光下,媽彎著腰,低著頭,飛快地拉著麻繩,茲拉茲拉地聲音,伴我們沉沉睡去,等睡醒一覺,迷迷糊糊中看到媽還在一針一線地拽著麻繩,第二天早上,媽披著衣服歪著身子斜靠著牆,手裡還拿著半隻沒做好的鞋。
媽是個要強的人,家裡窮,孩子多,這個剛穿上新鞋,那個又破了,媽不想讓人笑話,又不想耽誤農活,針線活全是在夜深人靜時熬夜熬出來的,當時我們小從不知道心疼媽媽,而且還張口要這要那,也不管父母有沒有,不給就哭就鬧。
記得大哥非常懂事,能體諒媽媽的難處,那時大哥在學校教書,晚上放學後,常幫媽妨棉花,而且會納鞋底,納襪底,幫媽織布。
大哥是媽的頂樑柱,也是媽的精神支柱,家裡只要有什麼大小事情,總要和大哥商量,我們要是惹媽生氣,大哥總會兩邊做工作,一邊安撫媽,一邊哄我們,逗我們開心,然後再批評我們的不是。
小時候我是捱打最多的一個,也是最犟的一個,也是常惹父母生氣的一個,也是任性頂咀亂髮火的一個,可以說父母在我身上花費的精力更多一些。
在這個大年三十的晚上,不由會想起我的父親母親,母親離開我已經11年了,父親離開我也已三年,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不斷在眼前閃現。
想起我家院子裡的那
棵大槐樹,我和妹妹共同住過的小屋,我家院子一角的小壓井,我家平房上的幾盆小花,我家用土坯壘牆蓋起的房子,還有擔水和泥肩膀磨的紅腫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彈指一揮間,匆匆五十年過去了,當時花季少女的我,如今已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在這除夕之夜,想起這些年代已久的往事,頓覺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