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個男人連續打暈了我五次。
第六次的時候，
我問他為什麼要打我。
他看見我說話了，
吃驚了一下，
然後打暈了我第六次。
2.
等我睜開眼睛，那個男人正坐在我面前吃著瓜子。
他說我是第一個能和他對話的野怪，
看來應該是一個有劇情的特殊角色。
不過可惜我爆不出什麼好裝備，也掉不出幾塊錢。
他已經刷我刷了六次了，
看來他之前是看走了眼。
3.
我問他為什麼打我？
他說他是遊戲玩家，這個世界是一個高度自由的大型遊戲，而我，則是遊戲中設計好的供玩家消遣的野怪。
他們打敗我們，就能爆出各種各樣的裝備和物品。
他說話的語氣毋庸置疑，甚至讓我懷疑起了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一個野怪。
不過他身上的病號服提醒了我，
藍白條紋的襯衫上寫著紅色的小字——聖安醫院。
那是我家附近的一所精神病院。
我也去那裡開過一些緩解失眠的藥物
那家醫院所有的窗子外面都裝著結實的鐵欄杆。
不知道是怕失竊，還是怕有患者偷跑出來。
4.
我問他，他打我都爆出來了什麼？
他說，就是一個錢包，一個手機，一串鑰匙和幾包瓜子。
我一把搶回了鑰匙和手機，
說
你這不就是搶劫嗎？
他說，這是遊戲裡的事情，算不得真。
說破天了，玩家搶了玩家東西，或者野怪搶了野怪的東西才能叫搶劫。
玩家打敗了怪物爆出了裝備，
玩家拿走了裝備，
那是天經地義的。
5.
他越說越高興，而我剛剛給醫院打了電話，醫院說，請我看住他，院方馬上就到。
我便也留在這裡陪他聊著。
我問他為什麼說我野怪而他是玩家？
他說其實人一出生就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野怪的子女永遠都是野怪，而玩家的子女生下來就也是玩家。
而玩家之間就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了，爸爸是戰士，孩子可以是法師，爸爸是勇者，孩子也可以成為祭司或者神官。
不過野怪們就沒辦法了，龍生龍，鳳生鳳，倉鼠的兒子會跑輪子，就是這個道理。
這就是人生。
6.
我又問他，那不同的野怪爆出來的東西區別大嗎？
他說，說大也大，都不一樣，但最後卻也大同小異。
野怪們爆出了知識，勞動，青春，時間，尊嚴，甚至生命，然後玩家們收集了不同野怪爆出的不同道具，再統一賣掉，都換成錢，再買來更好的裝備，更好的刷怪。
也有些野怪自身就能爆出裝備，打死以後，能夠給玩家掉出些職業升級書，或者不錯的護甲和武器。
他說，那種野怪很多都看著其貌不揚的，帶著眼鏡，穿著難看又土氣的衣服，頭上沒有什麼頭髮。
他們平時都喜歡學人一樣讀書說話，有些還會以為自己是玩家呢。
聽說就有玩家透過刷這種野怪，刷死了幾百只野怪，一躍成了全服前幾的高手呢。
7.
我好奇了，幾百只這樣厲害的野怪，那可不好刷吧？
就算一刀一個，你也得砍個幾百刀呢。
他說，像他們這種一個一個打野怪的，都是低階玩家，低階職業。
那些厲害的玩家，甚至都不用自己動手。
有些法師可以憑空變出一張大餅來，叫幾百個野怪一起搶，野怪們打的屍橫遍野，裝備和錢掉了一地，玩家再一伸手，就能把野怪們積攢的錢和裝備都拿過來。
還有些祭司玩家，可以呼喚出一個被野怪們崇拜的神，神的身上寫滿了成功和勵志，一看見神來了，野怪們就都跪在地上，爭先恐後地膜拜。這時，玩家走到野怪後面，要錢還是要道具，就都是隨便拿了。
甚至更有高手，法術超然，隨便一句話一個響指，就能叫野怪以為自己其實是玩家，然後廢寢忘食地去爭奪、殺死別的野怪，最後帶著一身裝備和金錢走到了玩家面前，把東西都獻給了玩家。
他說，這就叫野怪殺野怪，效率加倍快。
8.
我想，那就沒有野怪們集合起來殺死玩家的案例嗎？
玩家被打敗，又會掉出什麼呢？
他告訴我，遊戲裡野怪就沒有這種設定，野怪們怎麼可能聯合起來呢？
在遊戲的世界裡，野怪們就被設計成了這樣子，野怪們互相謾罵著對方，互相殺戮著對方，男的瞧不起女的，長袖子的看不上短袖子的，村子裡罵著城裡的。
而一些野怪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在遊戲裡，另一些則總幻想著自己是個玩家，又或者，覺得只要自己殺的野怪夠多，自己就能成為玩家呢。
我還想追問他什麼，這時醫院的人走了過來來。
他們說，要把這個精神異常的妄想症患者送回醫院了。
臨走時，他問我，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我說，那你呢，你到底想刷出什麼呢？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說以前這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後來玩遊戲多了，就把那個東西賣了，換了裝備。
他刷了很多很多的怪，
但還是覺得自己少了點什麼。
現在他想不起那個是什麼了，
雖然大概是不重要的東西，
但是他還想把它拿回來。
說完了這話，他就被帶上了那個裝有鐵絲網的急救車裡。
救護車開走以後，
我站在原地想了很久。
他究竟是一個以為自己是玩家的精神病患者呢，
還是一個患有精神疾病的玩家呢？
那，
我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