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和奶奶聊得正歡，曉婷突然走了進來說，餡兒已經調好了，面我也擀好了，只剩下捏了。奶奶高興地說，這樣，你把那個小方桌端進來，我們就在房子裡捏，捏過一半，你再進廚房生灶火。二蛋，你會生灶火嗎？二蛋笑著說，小意思，從小就會，這個我來。

說完，就和曉婷一起走了出去，曉婷順手拿了抹桌子手巾，兩人走到小方桌前，曉婷三下五除二擦乾淨桌面，兩人抬了桌子往臥室走。

曉婷笑著問她說：你跟奶奶都聊什麼啦，嘻嘻哈哈的，聊得挺熱乎。

二蛋一輛真誠地說：奶奶真不是一般人，她說的那些話，讓我很受教，我在想著，如果我變老了，我希望自己活成奶奶的樣子。

曉婷嘿嘿笑著說：奶奶都說啥啦，叫你這麼深有感觸的。兩人說著，抬著小方桌進了臥室。

二蛋又跟曉婷進了廚房，端了拌好的餡兒，他拿了擰子，把曉婷擀好的面，擰成圓圓的餃子皮，曉婷給一張小案板上撒了些麵粉，把餃子皮拾到小案板上，他端了小案板，曉婷端了餡兒，前後腳走進臥室。放好在小方桌上。

奶奶起身洗了洗手，喊了一聲，咱開始捏。說完，就坐在小方凳上，拿了雙筷子，取了一片餃子皮，用筷子夾了一塊頭餡兒，放在餃子皮上，把菜包好，合上，兩隻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一起用力一捏，一個小巧玲瓏的餃子就捏好了。餡兒多皮薄，就像一小塊兒元寶。奶奶看著年齡大了，腳底下雖然緩慢，行動不便，但手上的活兒一點兒不受影響，跟曉婷手上的速度不分上下。二蛋在一旁看著，婆孫倆就像在比賽似的。一個又一個餃子被摁在小案板上，一個挨著一個，就像在排佇列兵。曉婷雖然速度上稍微快一些，但有點手忙腳亂的感覺，額頭上都有汗珠了，一句話不說，而奶奶的手底下卻像機器似的，穩而不亂，動作行雲流水，乾脆麻利，還有說有笑，擺在案板上的餃子明顯比曉婷要擺的整齊好看。婆孫倆像是暗暗較勁似的。

二蛋故意跟曉婷說話，曉婷只是笑，就是憋著不說話，不說話才能不分心。

奶奶笑著說道：曉婷呀，聽二蛋說，你正在考慮要不要跟他走。

曉婷的動作一下子變慢了，笑著說道：嗯，我想留下來陪你，捨不得你。

奶奶也不看曉婷，手裡繼續一邊捏餃子一邊說：我不用你陪，有你爺陪我，用不上你，你明個就跟二蛋一起走。

曉婷沒說話，手裡的活兒也沒停下，而是看著二蛋，眼光裡有一種質詢，像是再問什麼意思，是你攛掇的奶奶嗎？二蛋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擺了擺手，意思是跟我一點關係沒有。

奶奶笑著說：你不要用那種眼光看著二蛋，二蛋啥也沒說，我就是問他什麼時候走，為什麼沒帶你。二蛋跟曉婷誠懇地點點頭，示意奶奶說得對，曉婷笑笑，努努嘴，意思是說你等著，咱們一會兒算賬。二蛋還正在奇怪，奶奶頭都沒抬一下，是怎麼看見曉婷用眼光跟他交流的。

奶奶繼續說：我給你說，這事跟二蛋一點關係沒有，你不準為難二蛋，不準說二蛋，這是咱倆的事，我就是問你一下，為啥不跟二蛋一起走。

曉婷皺著眉頭，手裡的動作越來越慢。婆孫倆是從小案板的兩頭開始擺餃子的，最後在中間匯合，眼看著奶奶這邊的餃子數量，不知不覺間多過了曉婷。

曉婷想了想說：我就是想留下來陪你。我走了，誰給你洗洗涮涮，誰給你做飯，蒸饃。

奶奶切了一聲說道：沒有你，我還不活了。現在洗衣服又不讓人洗，都是洗衣機。我現在雖然老了，但還沒到沒用的時候，我自己不會做飯嗎？再說了，就是我幹不動了，還有你爸媽，還有你四叔和四嬸呢。我生養了他們，他們就得給我養老。跟著二蛋走，過你們年輕人的日子去，老是守在我一個老太婆跟前，有什麼出息。年底就要跟二蛋結婚了，到時候，你還不是得跟二蛋走，難不成你老守在我身邊，婚都不結了。你守我守得時間越長，越沒出息，二蛋越看不上你，知道嗎？你這個年齡，就應該跟二蛋一樣，去遠地方，去大城市，過你們年輕人該過的日子跟生活。守著我，是你爸的責任，他這個年齡也不用出去了。你跟著二蛋走，婆不但不怪怨你，還替你高興哩。

二蛋笑嘻嘻的說道：婆，你其他都說得對，有一點說得不對，我才沒有看不上曉婷的時候。

奶奶笑著說：哈哈……我就是打個比方，你老守著一個老太婆，你最後還不變得跟一個老太婆一樣了，對不對。

曉婷看了看二蛋，笑嘻嘻的，學著質詢的口氣說：孫二蛋你老實交代，你給婆灌了啥迷魂湯，我和個餡兒的功夫，就開始說服我跟你走了，不要喜眉笑臉的，好好說。

二蛋有點無辜的樣子說：我真沒說啥，真的，我說一切尊重你的意願。

奶奶笑著說：不准你跟二蛋吊臉子，我說啥還用二蛋教我嗎？你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知道你是啥脾性，二蛋雖然跟你婆我接觸時間不長，但看得出來，你只有跟著二蛋，才能享福，只有二蛋的福氣才能托住你。這一個人跟一個人結婚，就像老早里人說的，給馬陪鞍子哩。總有一幅好鞍子，屬於一匹好馬，相互成就。你跟著二蛋走，你婆我放心。要是換做其他人，說實話，我真說不一定放行不放行哩。

曉婷手裡的活兒越來越慢，就跟剛才的二蛋一樣，腦子裡開始琢磨奶奶說過的話。

曉婷故作輕鬆地笑著說：那我想你了咋辦。

奶奶笑著說：現在不是有手機哩，你想我了，你給你爸打個電話，叫他把手機給我拿過來，咱婆孫倆電話裡說。你跟著二蛋也出去逛一逛，看一看，就當你替婆看哩，逛哩，電話裡給婆說一說人家南方的海，到底有多深，是不是跟電視上一樣，藍得跟墨水一樣。人家一天三頓都吃啥哩。還有，到了廈門，跟二蛋好好過，不急著尋活掙錢，屋裡不差我娃那一份辛苦錢，把你跟二蛋的日子過好擺順，比啥都強。一天兩頓飯，做得美美地，香香地。

你知道我為啥年輕的時候不管你爺，把你爺往外推哩，走到越遠越好。那個時候，只有你走遠路上，才能掙下攢下錢。我不害怕他不回來，我早都給他胃上慣下毛病了，一年到頭，他就盼著過年能回來吃上幾天我給他捏的餃子，扯得面。人都說，你爺一輩子啥事不操心，只管掙錢，那就對了，只要能掙下錢，還要他管啥裡，啥都不用管，我一個人就管了。男人嘛，就跟二三月裡，娃娃們麥地裡放的風箏一樣，要飛的又高又遠才像個男人。女人就是拉住風箏的那根線和地上那個人。風箏飛的快沒影了，你把線扯一扯，提醒提醒他，飛高飛遠是好事，可不敢飛的不見了。我一輩子不準人在你爺面前說你爺一句不好的話，我老漢我自己能說，隨便咋說，你外人最好連那嘴都不要張。自己的男人，要自己懂得心疼，人面前把臉留夠，回到屋裡，哪怕你想咋都行，關起門來慢慢說。男人活的就是個面子，這面子只有你先給他撐起，人家才會給你男人面子。社會上來往，都是靠面子辦事哩。男人臉上有光了，有面子了，就豁出命的過日子，為的就是心疼自己的女人。

奶奶說完，長舒一口氣，小案板上也擺滿了餃子，高興地笑著說，完啦，這下就等著下啦！

二蛋說，我去生灶火。

奶奶說：算了，就在爐子上用小鍋煮了，就咱仨人。

曉婷說：那我把剩下的面在大案上一擀。說完，把剩下的麵糰揉在一起，拿了，跟二蛋說，你跟我走，去廚房端小鍋。

倆人一前一後走出奶奶的臥室，來到廚房。

曉婷跟二蛋說：你沒說漏嘴吧！

二蛋笑著說：你放心，打死我都說不漏嘴。

曉婷故作嚴肅地說：婆怎麼突然向著你說話，要我跟你走。

二蛋說：我現在還在想婆剛才跟我說過的話呢，你也沒跟我說，咱婆這麼開明豁達，通情達理，大智若愚呢，真的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算是開眼了，服了。她問我什麼時候走，我說明天。她問說，曉婷和你一起走嗎？我說她還在想呢。婆這才說，現在訂完婚，不都帶女娃一起走嗎？你為啥不帶曉婷走呢？那口氣，好像是我不願意帶你走似的。

曉婷笑著說：你心裡是不是高興地很。

二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當然高興，說不高興那是假的，可高興歸高興，我還是尊重你的意願，我也理解你的用心，說到底，我是支援你的。

曉婷有點左右為難，不知該高興還是傷心，臉上都不知道放什麼表情好，臉上笑著，嘴裡卻跟小孩子似的哼哼著說：你不來都比現在強，我心裡現在亂的很，雖然之前想好了，可一直在猶豫，現在加上婆這麼一說，我心裡才亂了。說實話，我捨不得你，又捨不得婆。不行，你把我一劈兩半，我一半跟你走，一半留下陪著婆。曉婷開玩笑地說道。

二蛋說：我有話想說，但害怕說出嘴了，你誤會我，覺得是我攛掇你。

曉婷哭笑不得地笑著說：都啥時候了，有話就直說，等你說完了，我再決定要不要捶你。

二蛋故作豪爽地說：好嘞，我是想說，既然婆這麼贊成和希望你跟我走，那你遂了婆的心願，跟我一起去廈門吧！這樣婆不就高興了。婆話裡的意思我是聽明白了，不想因為她自己把你耽擱了。咱婆這思想境界，我不得不佩服的五體投地的，估計跟她年齡差不多的人哩，找不出來第二個來啦，比一些年輕人的思想還先進。

曉婷笑著說：你才知道，我屋裡一群人，至現在有些啥事，還要經過我婆同意哩。

二蛋說：既然咱婆這麼堅持你跟我走，這麼放心地把你託付給我，那你就跟我走，給婆做個樣子看，只要婆心裡高興就行。哪怕你在廈門轉一圈，逛上幾天，我帶你到鼓浪嶼，環島路，五緣灣，南普陀玩一下，順帶體驗一下坐輪渡的感覺。你想婆哩，不想待了，你可再回來。婆問你，你就說我水土不服，身體不美，回來緩一緩，還能給婆聊一聊廈門的風景和特色。婆是上了年齡了，折騰不起了，你就當替婆逛廈門哩，咋樣。

曉婷深情地看著二蛋，笑著笑著，鼻子一酸，就想哭的樣子，二蛋嬉笑著說：你別這樣，我不逼你，我最見不得你流眼淚。

曉婷又一笑說：我不是逼你，我就是想，為啥啥事你都能考慮得這麼周到。

二蛋笑著說：因為我喜歡你唄，看不得你左右為難，就跟我家後巷子裡我七十哥老說的那句話，看把你難產的。再一個，我不想婆因為咱倆這點事，跟我說完，又跟你說，就像求拜咱倆似的，咱倆是小輩，擔當不起，再說，婆是為咱倆好的。

曉婷嘿嘿笑著說：讓我考慮一下。

二蛋心裡一陣暗爽，笑著說：你隨便考慮，明天十點前給我答案。

說完，曉婷開始揉麵，二蛋端了一口小鍋，添好水走了出去。走進奶奶的臥室後，把鍋放在一旁，用爐鉤把爐子蓋子勾了下來，拿起小鏟子，鏟了幾塊沒扔進爐子，再把鍋放在爐子上。奶奶用腳踢開了爐子底下的簸箕通風。

一會兒曉婷就揉好了面，揉了一根長條，提進臥室，放在案板上，又拿了刀，把麵條斜切成十幾個小塊，用手掌心一壓，拿起一根短短的擀麵杖開始擀皮，奶奶又上手，開始捏餃子。

爐子裡的火慢慢燒旺，呼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會兒鍋裡的水就開始滋滋的響了起來。十幾個餃子皮很快就捏完了。仨人一邊聊著一邊等著水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