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惦記

農曆冬月初十，是母親生日。

一大早就想打電話，但入冬前幾回打電話，母親和姐姐就說他們現在一天只吃兩頓飯噠，早上八九點才起床。忍耐到九點差一刻打過去，姐夫一接就笑，知道我是專為母親生日打的，說著話就送到了母親小屋。

我以為母親還是吃的姐姐冰櫃凍的去年的年豬肉，母親卻說吃的新鮮肉，姐姐家前天殺了今年的年豬啦。我問豬多大，母親說大的四百多斤，小的也有三百多。我吃一驚，姐姐今年殺兩頭豬？“是的呀，她二妮子一頭唦，肉已經送到廣東去噠。死妮子一哈說運過去一哈說不運，板死人。最後你姐姐說肉已經裝袋子噠，不運擱到屋裡難得弄，就還是運過去噠。長途客車司機是半個熟人，本來收兩百塊運費的，人家講人情只收噠五十塊。”姐姐的小女兒女婿二十年前到廣東打工，在那邊紮了根，但還是喜歡老家山野菜養出的豬肉，每年叫姐姐給他們喂頭豬。

母親說自己給了姐姐兩百塊錢，叫她留了些坐頭尖子（臀腿肉）和排骨給弟弟，說他現在好多東西吃不得，這沒吃飼料的豬，肉好。她說姐姐姐夫為她給錢的事不高興，姐夫說，給兄弟一點肉吃還給錢，說出去不好聽。我說是呀，您跟親姑娘分這嘛清楚，我聽了也慪氣。母親說，不是我吃的，是給老么的唦；我說，給老么的姐姐姐夫就不願意噠？母親說，那是的你姐夫給什嘛子都嫌給少噠，但是我要為他們想唦，他們又不當家噠，我不能讓他們看媳婦子的臉色唦，雖說華子也不錯，但是天長日久你們姊妹夥的又多……反正我的錢又用不完，留到做麼事啊？母親還說本來想給我和哥哥也弄一點，但姐姐的豬隻有這嘛大，自己兒子孫子一大窩過年還要待客……

母親接著說，她昨兒的去趕了集。她說把養老金摺子上今年的一千八取噠八百，二十五塊買了件棉襖，還稱噠兩條魚兩斤梨子。我說二十五塊錢買的是什嘛棉襖啊，母親說蠻好的襖子穿到蠻熱乎，我們這裡什嘛東西都比城市的便宜，梨子也便宜。母親叫我千萬不要再給她買東西，她自己買的合適用噠舒服。我問沒客車怎嘛去的鎮上，她說先走到王灣，再搭車。走到王灣，我也要四五十分鐘，老媽已經足82歲噠。回家揹著東西又從王灣走回去。我嘆了一聲遭孽，母親大聲說，遭什嘛孽啊，我走動一哈蠻舒服。我說是啊媽，您現在還這嘛能走路，是我們的福！母親笑了。

養老金摺子上的一千八百塊錢，母親只知道有每月二十的八十歲補貼，其他的說不清楚噠。她高興地說自己交的三千塊養老保險金，一年發一千二五六年噠，本金拿回來噠划得來。她滿足地說現在一年有一千八足夠自己用噠，用不完。

我問母親，一天兩頓，夜裡餓不餓，她說習慣噠蠻舒服。我說城裡好多人不吃晚飯減肥，有的到八九點餓得受不住，吃得比晚飯還多些，長得更胖噠。母親笑，說你們睡好遲啊，我們八點多就睡噠。我說，晚上睡那嘛早，早上還睡得著？“睡不著捂著被窩坐到，起早噠沒得什嘛事做，烤火費柴。”

母親說跟我商量個事。大表嫂下禮拜過生，姐姐姐夫要去趕人情。“我想叫你姐姐帶一千塊錢去，寫老么名字。老么五一回來他們給噠一千……”我問姐姐送多少，母親說五百。我說，您就也帶五百去，上賬寫您的名字，這樣對姐姐姐夫面子合適些；表哥他們五一給老么一千是他們慰問病人的一片心意，您不要記掛都還回去；我們城裡幾個一向跟他們沒得人情往來，寫老么名字，哥哥和我要不要送呢？母親覺得有理，說就依我說的。

半個小時過去，才想起母親可能還沒吃早飯，一問果然；正催她吃飯去，毛毛晃過來搶手機，教他喊太太，他一邊掙著胳膊搶，一邊不知是太太還是袋袋地大喊兩聲，電話裡母親高興地笑：哎，乖兒，你真是得（能幹）啊！17.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