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我們家有六年沒貼對聯。

六年前的除夕，公公去世的第二年，下午，我調好了餃子餡，和好了面，準備包餃子了。婆婆卻開始頭暈嘔吐。

臉色蠟黃，閉著眼睛，不停地嘔吐。打電話給去殯儀館祭奠公公的先生，讓他叫上其他三個哥哥，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婆婆送到醫院。

一會兒他們回來了，卻只有他和三哥，老二老四聽到老太太生病的訊息什麼也沒說，像沒事一樣，走了。

醫院離我們家很近，但婆婆已經走不了路了。怎麼去呢？我們沒有車，也沒有三輪車，推出公公用過的輪椅發現車胎癟癟的卻打不進一點氣。大街上行人稀少，好大一會兒也沒看到一輛計程車。

四哥家和我們離得近，而且他有一輛電動三輪車。三哥給她打電話，他卻說什麼也不肯來，而且三輪車也不借。讓我們去我家門口的社群醫院。社群醫院大年三十隻有一個藥房裡的小姑娘在值班。

情急之中竟然忘了撥打120，我打電話給我姐，姐夫開車把婆婆送到了醫院。

值班醫生給婆婆一量血壓，低壓100，高壓180，再晚可能就要出大事了。

醫生叮嚀我們，老太太應該住院治療，一定要扶好她，千萬別讓老人摔倒了。那一刻我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淚，這個可憐的老人，她疼愛的孩子竟然狠心到不管她！

很快辦好了住院，婆婆輸上了吊瓶，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安頓妥當，三哥就回去了。先生留在醫院陪護婆婆，我回家陪伴小胖。

等到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大街上已經少有行人，平時熙來攘往的街道像是一下子被掏空，幾乎所有的商店都關門歇業，貼上了紅紅的對聯，各種各樣鮮豔的福字靜讓我覺得有些刺眼，一個人走在這樣空曠的大街禁不住有些毛骨悚然。

婆婆共生了五個兒子，我們是老五。大哥在幼年的時候就隨奶奶去了東北，並且留在了那兒，在那邊上學、就業、結婚，安家。其餘的四個都在我們當地，二哥和三哥在鄉鎮，我們和四哥在縣城，兩家住得很近。

公公是離休幹部，比婆婆大了十四歲，那一年是公公去世的第二年。因為公婆關係不好，婆婆一直和我們一起住，公公和三哥三嫂在一起，後來公公年歲大了身體不好，也搬到了我家。

婆婆也有工資，只是從企業退休，工資不高。當時我們每月都還房貸，公公在世的時候，每個月領了工資，除了給我一部分做生活費，其餘幾家也都給，尤其是離我家最近的四哥，婆婆想象出各種他家生活困難的理由，每月公公領了工資，她就像發工資一樣給他送去。

就因為公婆和我們一起住，矛盾來了，幾個哥哥尤其是老二和老四，都覺得我們花了老人太多的錢，沾了太多的光，時不時地就拿話燒我們一下。

公公去世後，一個和公婆關係都很要好的叔叔給我們

開家庭會，他讓我們按照農村的老規矩一家讓婆婆住一個月輪流。

而我和婆婆在一個屋簷下住了十幾年，更渴望婆媳有距離的生活。

三哥說，婆婆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好像老二老四不管她是可以理解的。

是嗎？可這些年我一直看到老母親拿錢給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給老太太花一分錢。

如果說得罪，我也讓婆婆得罪了無數次，她溺愛孩子，不懂隱私，習慣邋遢，性格執拗，好多次和她在一個空間裡的生活讓我覺得窒息。我甚至覺得做女人做到婆婆那樣簡直失敗至極，，和老公沒處好，孩子沒培養好，不會做飯不擅長家務，固執糊塗不明事理。

但我卻做不到不管她，尤其是在婆婆年老體衰生病的時候。

婆婆很愛她的孩子們，愛到了沒有原則。公婆都不是我們本地人，在我們這兒沒有一個親戚，幾個孩子小時候除了保姆就沒有別的近人了。

她一直覺得孩子沒有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疼愛很受委屈，因而對她的孩子，婆婆最多的感受是“捨不得”，如果哥幾個除了老五讀了大學，剩下的都成了學渣，初中畢業就招工了。因為後來相繼下崗，他們的生活都不寬裕，婆婆總是自己節衣縮食，除了給錢，還給他們買各種生活必需品。如果是他們誰有病有災需要婆婆，婆婆肯定會砸鍋賣鐵拼褲子當襖全力救助。

但婆婆病了，她的孩子如此絕情。

那一年的“年“”沒有一點年味兒，我從醫院回到家匆匆忙忙包餃子，本該團圓的節日，婆婆和先生在醫院，我和小胖在家。

那一年的春晚也很煽情，劉和剛唱了一首《拉住媽媽的手》，不知道婆婆的兒子們是否聽到了“千萬別鬆開那份最美的守候。

那一年因為婆婆住院，我們過了一個不尋常的年。因為對婆婆悉心地照顧，鄰里都誇我是“好媳婦”，而我，寧願婆婆的孩子們都疼她，我不做這樣的好媳婦。

誰想到接下來婆婆卻生了大病，這次婆婆住院沒人管只是家裡的矛盾顯出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