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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天氣漸涼,花生已經入倉。父親牽著我的小手,我抱著骨折的右手,我們一起去學校報到。

  我的右臂至今是錯腕狀態,我媽說我太能撐,告訴她太晚了,所以骨頭無法及時復位。

  記得那是一個夜色漸濃的傍晚。大人們還在忙著收花生、收黃豆或者割稻子,反正是不忙到黢黑是不回來的。大我五歲的二姐在院子裡藉著光線盤面準備軋麵條。我可能是太餓了,便一個人摸摸索索到房間裡找吃食。

  其實,家裡除新收的花生也沒別的可尋,便想著吃把花生填下肚子。

  房間裡沒有點燈,光線更加暗,花生盤在穴子裡,穴子很高,我爬上床頭,惦著腳尖裝滿一口袋花生。然後悉悉索索準備下床,不想一腳踏空,手腕被重重灌在地上。至今已不記得那種疼痛,只記得自己狼狽的抱著殘臂,哭著爬到院子的軟床上,邊哭邊吃著花生。二姐也才十來歲,應付晚飯已經自顧不暇,也沒顧上注意我的情形。待母親回來,花生也被我啃完了,我也哭累得差不多了,只是手還是很痛。母親只當是小孩子鬧性子,也沒放心上,自顧著去照顧家裡的家畜。後來我們才知道,我把自己的手臂摔骨折了。母親為別人成功接骨過,但是卻未能幫我把骨頭接回去。

  那不久就到了開學的日子,我便拖著殘臂開始了自己的一年級。

  我們在村小讀了不知多久,教室便遷到了鄰居家一處寬大的茅草房裡。忘記說了,一九八幾年我們那裡還是住著很氣派的土坯茅草房,這屋子冬暖夏涼,絕對是我此生住過最舒服的房子,可惜現在已經絕跡了。

  當時教我們的老師姓丁,大高個,有些瘦,那時對他印象不深,也無所謂好壞,後來讀五年級時,他常常挖苦我們班的同學說:“你要是能考上中學,我“丁”鉤朝另一邊鉤。”結果真有人考上了中學,但是他卻食言了。因為這樣,我對這位老師的感情很淡。

  後來有位和藹可親的老頭兒來教我們,據說他教過我的父親還有叔叔們。這是個極和藹慈祥的老人,他會如數家珍的給我們嘮嗑,他說我的父親讀書很聰明,我叔叔成績如何如何,都可惜了……

  這個和藹的老頭是我們許多人溫暖的記憶,他便是胡老師,他不止教過我的父輩,也教過我們姊妹四人和村子裡幾乎所有的人。

  那時他說學生娃不要帶耳環,我便取下耳線讓耳洞長在了一起。他說上課小手要放在背後坐端正,我們便齊刷刷坐著豎起耳朵聽他上課。後來學校搬遷到胡老師家隔壁的房子,那是三間氣派的大瓦房,東西兩堵牆各掛著一塊大黑板,一年級的娃娃面朝西坐著上課,二年級的娃娃面朝東坐著上課,中間留著一條不大不小的走道。

  胡老師給一年級孩子上課時,二年級的孩子自習;二年級孩子上課時,一年級孩子自習。我們便是這樣度過了歡快的一二年級時光。

  冬天裡天氣冷,胡老師便早早在教室的一角升起一大攏火,待我們踩著積雪溼著鞋襪到教室,他便先張羅大家取取暖。遇見好天氣,我們在向陽的屋簷下擠成一團“取暖”,大家貼著牆你擠我我擠你,嘻嘻哈哈打打鬧鬧,他從來不干預,任由我們嬉戲玩鬧。

  夏天裡天氣熱,我們會每人帶個空酒瓶裝水解渴。喝完了便用細繩子繫著瓶口在水井裡打滿新鮮的井水。小時候從來都是喝生水,除非是冬天太冷了才會喝煮開後的水。所以那時候肚子裡也偶爾會長些蟲子,好在每隔一段時間便有打蟲藥吃,那種寶塔一樣的打蟲藥伴隨了我們整個童年。

  我們很喜歡這位老師,夏天裡遇見發大水,小河的水很容易就漫過橋墩,胡老師便會挨個去送我們,一個一個揹著送到河對岸。於是那些曾經是他學生的家長也對他充滿著感激。他從來不批評責罵孩子,卻不吝鼓勵肯定表揚大家。所以我們都很喜愛他,打心眼兒裡深愛著他。

  那時候為了校園安全,放學後要整隊,同一個莊子的孩子要排著隊伍回家,隊伍有小隊長管理。

  我們整支隊伍順著蜿蜒的小路回家,也偶爾整支隊伍偷偷跑去水井旁打水喝,一邊打水一邊歡快地唱著:“今天星期一,老師去買雞,大雞小雞都是一塊一;今天星期二老師去買罐兒,大罐小罐都是一塊二;今天星期三,老師去買磚,大磚小磚都是一塊三……”

  我至今仍記得那個場景,大家扯著嗓子開心地唱著。後來有次不巧撞見了胡師母,她似乎有些生氣,我們才意識到不應該這樣,這對我們敬愛的胡老師不好,於是我們便不再唱了。

  後來,胡老師去村小教高年級的孩子,我們便由另一位稍年輕的嶽老師教。但是每次見他去上學或者放學,仍忍不住隔著遠遠的田壟大喊“胡老師,胡老師……你什麼時候再回來教我們啊?”他也遠遠的揮手,大聲地答我們的問題,對我們綻放著無比親切溫暖的笑容。

  再後來,我們大了,書讀的多了,離家也便越遠了。而胡老師在那不久也退休了,再後來被兒子們接到城裡養老。從此,我們便再也沒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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