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年味還沒散盡,西凡就要出車,我很想勸他再歇個兩天,但心裡又明白,怎麼能歇呢,一睜眼就到處要錢,還有一天一百多的車租,不出去怎麼行?
早晨起來,給他下了碗酸湯麵,又加個荷包蛋。白色的雞蛋半埋在淺醬色的湯裡,看上去還不錯的樣子。但是西凡只顧低著頭吃,一句話都沒有,彷彿才幹完體力活,累到精疲力盡,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也沒有說話的慾望。
一個小女孩在窗外唱歌,呼喊著她家狗狗的名字,快樂地跑過,咯咯的笑聲撒了一路。
一道牆之隔,彷彿就是兩個世界。
我把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看著西凡:“晚上早點收車,我滷雞爪給你吃。”
“嗯。”他悶悶的回答。今天陰天,客廳光線不好,他的臉瞧上去灰撲撲的。
看他那樣子,我忍不住來氣,真想像一隻尖叫雞一樣,扯著嗓子好好和他吵一架:
你看看,你看看你都一把年紀了,混的什麼樣子?人家誰誰當初和你一樣,現在都當老闆了,再看你呢,有點錢時嘚瑟的那個樣子,現在好了,沒錢了,慫了吧?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
當然我什麼都不能說,他現在開網約車,也夠累的了,再說開車時不能帶氣,我這樣和他吵,勢必會影響到他的心情。
泡好茶水,打發他出了門,我重新回到被窩裡,捧起手機。
單位還沒收假,還能宅個幾天。趁這功夫,終究還是要想想辦法,怎樣才能多掙點錢來補那些大大小小的窟窿呢?
西凡賣過保險,賣過保健品,做過焊工,甚至還送過一段時間的外賣,我則一直在一家工廠上班。
本來日子馬馬虎虎還是能過的,女兒高三那一年,成了轉折點。
她從初中開始,學習就不好,於是我給她報了美術班,想讓她走藝考的道路。結果到了高三,又是統考,又是校考,又是文化課,動輒就是幾萬幾萬的交,錢真的就像燒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消耗。
等她考上,再給她交完大一的學費,我們口袋裡的錢已經所剩無幾。
現在想一想,那真是瘋狂的,勞財傷命的一年,我總是在找各種培訓機構,在交錢的路上。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所有人都在補,總生怕她被拉下了,也不得不補。
雖然最後她也沒有考上什麼好學校,但是我已經拼盡了全力,她自己不成材,也怨不著我不培養她了。
所謂病急亂投醫,越是想掙錢,反而越是掙不到錢,因為這時候你的內心是急躁不安的,很容易會被洗腦。
一天西凡一個朋友來家裡玩,天南地北亂侃一通,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該如何理財的話題,他說了一句讓我和西凡都深以為然的話,就是你不理財,財不理你。西凡向他討教到底該如何理,他一拍大腿:我們公司有個專案,收益很高的,躺賺,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才告訴你……
那天晚上,我和西凡商量,要不把手裡剩的那點錢投進去,讓錢生錢,賺點收益,補貼補貼也是好的。
後來我才知道,你只是想吃一點肉而已,別人想的卻是喝光你的血。投了沒兩個月,突然聽到一個不好的訊息,說是那家公司老總卷錢跑路了。我差點昏過去。
儘管公安局立了案,但是錢能不能追回來,能追回多少,沒有人能給出答案。跑去問過好多次,總是還在審理中,還在審理中。
所謂屋漏偏逢連陰雨,正好那時候西凡爸爸摔斷了腿,住院需要一大筆錢,沒辦法,我只好開始在網上借錢。借的這個月是能鬆一口氣,但是到下個月還的時候更緊張,於是只好再借,就這樣,成了惡性迴圈。
我算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飲鴆止渴。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爬出這深不見底的黑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