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芝是我媽。身份證上的名字是李淑蘭。我媽的名字是兩個侄女給改的。村裡到家裡登記人口,問兩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奶奶叫什麼?兩個孩子不知道哪一個靈機一動說,叫李淑蘭。就這樣,媽媽的戶口本、身份證統統改成了李淑蘭,而這原本是二姨的名字。
好在,對於一個老太太來說,名字並沒有大用。小輩對她都有特定的稱呼,父親對她的稱呼永遠是:“哎”或者是“你媽”。
媽媽的照片
媽媽是她門村裡讀書讀得比較多的人。她和少數幾個同學考到當時比較不錯的紅星中學,在初中讀了兩年,因為特殊時期姥爺特殊的身份,媽媽在彆扭中輟學了。
經太爺介紹,媽媽和爸爸結婚。其實,他們兩個早就認識,是小學同學,一個嘴皮子得理不饒人,一個淘得上房揭瓦,不知道他們當初怎麼決定結合在一起,我出生時,已經是他們的第三個孩子,可他們之間還是少有心平氣和的時候。
每次他們吵架,我是在心底裡盼著他們離婚的。可媽媽總是抹著淚說,為了我們姐三個,她對付著和爸爸過。
媽媽勤勞,卻不擅長家務。飯菜始終做得馬馬虎虎,如果你要挑剔,她就會說,做得不好我也沒把你們餓死,都養得肥肥胖胖的。
媽媽給我最大的影響就是她喜歡讀書,喜歡寫信。小時候,印象深刻的是媽媽借到一本《神鵰俠侶》,我和她起早貪黑一起看書。家裡的蠟燭點完了,我和媽媽就打著手電趴在炕上看,可沒看到劇終,不知道被誰手欠把書的結尾給扯沒了,我和媽媽抓心撓肝好多天放不下這本書,想知道楊過和小龍女後來怎麼了。我上初中時到鎮上讀書,媽媽囑咐我說,如果有同學家有《神鵰俠侶》,一定要借來看看結尾。媽媽還願意寫信。她有個舅舅在四川江油。原來也是東北人,十幾歲參軍,一路南下,解放後被分配到江油一個機械製造廠。他(舅姥爺)經常寫信給姥姥,回信的工作就由媽媽來完成。每次媽媽寫信,我也會趴在一邊,跟著媽媽逐字逐句的讀,等我長大些,寫信的任務就歸我,口氣仍舊是媽媽,就這樣,媽媽在她的讀書和寫信中完成了我的文學啟蒙。
媽媽脾氣不好,不僅體現在和爸爸吵架上。對三個孩子的教育也簡單粗糙。媽媽和我們說,有一次,剛剛六七歲的姐姐闖了禍,她打了姐姐,誰知道並沒有把姐姐打服,反而脫下小棉襖站到媽媽面前說,你打吧,打死拉倒!結果,媽媽被姐姐給氣哭了。我們姊妹三個,屬哥哥淘氣,他經常在外面打架,不管輸贏,回家都會挨媽媽的打。媽媽打我的時候不多,因為我從小就膽小,不敢惹事。但我捱罵的時候比哥哥姐姐多很多。我倔強,遲鈍,不愛幹活,家裡活多的時候,如果我沒有按照媽媽的意願完成她交代給我的任務,我就會捱罵。罵哭了,媽媽也不管,只能自己哭夠了,再想著怎麼討好她,看她的臉色,讓她理理我。
我覺得,媽媽寵我,是從我考上學開始的。那時候,十里八村,誰家孩子考上學是很榮耀的事。從我考上學之後,媽媽對我的肯定漸漸多了起來。她不再因為我笨幹不好家務活來訓斥我,她的說法是懶人有懶命。
媽媽向爸爸妥協是在哥哥結婚後,她說自己是有兒媳婦的人了,要給兒媳婦做個榜樣。所以,爸爸再發脾氣,媽媽就不接茬了。就這樣,他們持續了二十幾年的“內戰”終於停火了。
如今,媽媽六十九歲了。眼睛因為視網膜脫落,視力受損嚴重,但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不便。聽說我在網上寫了長篇小說,便堅持跟讀到結尾,成為我最忠實的讀者。每次我回到家,她都問我想吃什麼,張羅著給我烙餅做飯。我要幫她洗碗,她就說會弄髒我的衣服讓我去客廳歇著。我沒事的時候,就教她玩微信,玩快手,教她打字,告訴她怎麼發表情,怎麼影片聊天。現在她能夠得心應手的用手機和她的姐妹兄弟聊天影片,日子過得舒適安心。
和媽媽的聊天記錄
昨天看了賈玲執導的電影《你好李煥英》,回來的路上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雖然我沒有賈玲成功,但我比賈玲幸運,因為我在發表的每一篇作品下面都署上媽媽給我起的名字,並且有機會拿給她看。儘管她從來不誇讚我的作品,但我心滿意足,因為我可以隨時跑回家,開啟門說:你好,李淑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