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大年初四，同安徽老家大嫂影片，大嫂說，有一個好訊息告訴我，我迫不及待問，什麼好訊息，大嫂說，你大表哥要結婚了，我“啊”了一聲，這位大表哥可是有六十多歲了，

這位大表哥按照嫡系親屬算，應該是五代以外，說起他，真是辛酸，

大表哥，名字叫大牛，大牛出生於1955年，他的母親1961年死於自然災害中，六歲的大牛，有兩個弟弟，一個四歲，一個二歲，六歲的孩子帶著兩個弟弟，屎尿經常弄得一身，

在那困難的年代，大牛父親跟所有人一樣，靠著微薄的一點糧食，養活了三個孩子，

1963年，八歲的大牛，望著同齡人到村裡學堂上學，他用繫腰帶揹著四歲的三弟，取名：三牛，拉著六歲的二弟，取名：二牛，在教室外面窗戶下，聽老師教讀“人之初，性本善”，

大牛沒有書，沒有鉛筆和本本，用一個樹枝在地上寫字，老師在黑板上教的字，大牛都會讀，還會寫，

村裡民辦老師，看到大牛喜歡談書，讓大牛帶來小板凳，坐到最後面一排，這下解決了大牛下雨下雪不能來聽課的問題，

別人讀完小學一，二，三年級，大牛帶著兩個弟弟也讀完小學三年級，十一歲的大牛，可以幫隊上放牛，掙工分，二牛讀書，大牛拉養七歲的三牛放牛，

家裡四個男人，父親成天干農活，掙工分，十一歲的大牛要學習補衣服，學習納鞋底做鞋，大牛要替代母親的角色，

大牛放了二年牛，三弟也已經上學，十三歲的大牛，不知道是因為夏天在外面暴曬，還是因為頭髮太髒，先是長一頭蝨子，然後是長一頭癩子，

癩子，讓他爸用土藥擦好了，大牛頭上成了禿子，

少年愛美，小禿子大牛為了不讓同齡人譏笑他，冬天戴帽子，夏天戴草帽，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間大牛也有十八歲，在農村，十八歲的男兒成家了，大牛因為禿子，沒有姑娘看中他，

19歲的大牛，冬天跟著四叔學木工，大牛非常勤快，推刨子，拉大鋸小鋸活，大牛扛大頭，大牛不僅勤快還聰明，幾年後，自己單獨會打五斗櫥，會打組合傢俱，

1978年，23歲的大牛還沒有找到女朋友，為了找女朋友，大牛把上門幫人打傢俱，幾年中省下來的工錢，買了一隻永久牌的手錶，準備隨時給女朋友，那時一塊手錶，在農村可是稀罕物。

可是依然沒有姑娘看中大牛，原因是附近村邊上的姑娘們，都曉得大牛是禿子，即使一年四季戴帽子，也去不掉禿子這個事實。

同大牛同齡相仿的人，有的結婚生兒生女，有的也與大牛一樣，因為各種原因，找不到老婆，準備打一輩子光棍了，

那個年代，大家都貧困，打光棍的原因，是窮上加窮，比如先天缺陷，小兒麻痺，得天花臉上留下麻子，像大牛頭上是禿子，

那個年代，家庭中有兒子有女兒的，可以用女兒換親，像大牛沒姐姐沒妹妹，加上禿子缺陷，打光棍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是大牛不信邪，大牛認為自己會做鞋，會補衣服，會做工木活，還機靈，一定能找到女朋友，

大牛冬天一邊做木工活，一邊留意，未出嫁的姑娘，

1979年秋天，24歲的大牛，上門做木工活，看中了一家姑娘，大牛不敢輕舉妄動，找到與姑娘熟悉的婦人，託婦人做媒人，

為了能夠一舉成功，大牛不惜花掉過年買年貨的錢，買一斤二兩毛線，親手把姑娘織件毛上衣，那個年代是稀缺貴重物，

媒人找姑娘父母，把大牛吹得“天上有，地下無”，

終於等到了同姑娘見面那一天，

十月天氣，大牛戴著帽子，為了表示自己富有，從別人那裡借塊手錶，戴在左手上，再把早已經準備送女朋友的手錶，戴在右手上，戴著雙手錶去與姑娘見面，

目的是姑娘一答應，立馬取下手錶送給姑娘，把織好的毛衣，疊得整整齊齊，夾在胳肢窩裡，一路上萬般激動，萬般祈禱，

見到了姑娘，兩人面對面坐在小飯館裡，大牛心裡撲嗵撲嗵跳，

姑娘問道大牛：“又不是很冷，幹嘛戴帽子”？

十月份，雖然有點涼，但真的不是很冷，大牛被姑娘一問，自己知道戴帽子的原因，不禁急出汗來，

姑娘看大牛臉上通紅，還有汗，彎著腰，伸手拿掉大牛頭上的帽子，一看，是個禿子，拔腿跑了，

大牛像被雷雨打的小雞，縮坐在飯館裡很久很久。

1980年，25歲的大牛想，這輩子要打光棍了，

然而，天有成人之美，1981年7月份，四川發大水，很多四川人遷到安徽，湖北，有兩位四川女子，同我們村裡男子結了婚，

四川女子大部分都讀過書，看到附近村子有這麼多光棍漢，四川又有那麼多姑娘，聰明的四川女子發現了商機，

四川女子寫信回去，有一位親自回四川，帶四川姑娘來安徽，名義上是找工作，實際上是牽線搭橋，

當年雖然沒有手機，口傳，一傳十，十傳百，特快，我們村和附近村的光棍漢，知道某天某日有四川姑娘來，早早準備好幾百元，帶錢去相親，相成了，錢一交，二天內，立馬成親，

有位臉上有麻子的光棍男人，家裡早早就準備錢，擔心臉上麻子，四川姑娘相不中，找個差不多身高的英俊男人替代相親，

四川姑娘願意了，替代男人交了錢，領姑娘回來，交的錢一部分留給介紹人，一部分打給四川父母，那也發大水後，救父母過冬天的救命錢。

替代相親的男人把四川女子帶回來，在入洞房前，繼續扮演角色，到晚上進洞房，真正的主角上場，

那時候洞房裡是小紅蠟燭燈，四川女子害羞，不敢細瞅男人，

一夜過後，第二天清早起床，相親男人變成滿臉麻子，知道其中貓膩造假，心中懊惱，後悔，想著已經不是清白之身，哭完後，只有順命，

現在說這件事荒唐滑稽，那個年代是事實，那個年代女人對婚姻，還是堅持從一而終。

大牛同村裡另一位有四十歲的男人，湊齊800元相親錢和介紹費，下一輪，一聽到有四川姑娘來了，立馬首當其衝，

1981年臘月，最後一班四川姑娘來了，

大牛戴個帽子，小夥子高高大大的，四川妹子一眼相中，大牛立即交上800元，把戴在手上的手錶取下來，套在川妹子手上，拉著川妹子高高興興回家，

第二天，在村民和親戚的幫忙下，開開心心擺酒成親，

這一天，大牛滿面笑容，心中甚是歡喜，想著自己從此脫離光棍漢，抬頭望天空，北方的冬天陽光不暖和，大牛也覺得陽光燦爛，溫暖如春，

大牛心情實在太好，看枯木朽株，也覺得是稜角的美，粗獷的美，

在喜悅和婚席鬧房後，迎來了洞房花燭夜，

大牛開心得進入洞房，伸手摘掉帽子，帽子一摘，雖然是小紅蠟燭燈，四川女子也看到了大牛頭上的禿子，

四川妹子捂著臉，大哭大叫，大喊救命，在外面鬧洞房吃酒的人有的還沒有離去，聽到大哭大喊，敲門問咋回事，

大牛開啟門，湧進來幾個年輕人，問發生了什麼事？

大牛說：“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就是自己取下帽子，她就變成這樣”，

四川女子又哭又喊：“原來是個癩子，原來是個癩子”，

四川女子不聽勸說，誓死不嫁“癩子”，

錢也交了，婚禮酒席也辦了，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

大牛父親急中生智，讓二兒子二牛頂上，二弟覺得對不起大哥，不願意，大牛勸二弟，咱家不能人財兩空，肉要爛在鍋裡，

二弟懵懵懂懂的被眾人推入洞房，這事件在現在屬於違法，當時雖是荒謬之極，然而就是事實。

那一夜，大牛哭了一夜，親戚們勸說大牛，等下次吧，

誰知四川女子後來不來安徽了。

1982年，農村分田到戶，27歲的大牛是家裡的主要勞動力，

二牛結了婚，分家另過，父親帶大牛還有三牛過，1985年，三牛結婚了，另起爐灶，茅草屋裡只剩下大牛和五十多歲的父親，

兩個男人種田，冬天大牛再出門做木工活，生活也過得滋潤，美中不足，大牛是單身漢，

1990年，35歲的大牛，經人介紹，認為一個死了男人的女人，那女人有二個上小學的孩子，一女一男，女人的條件是大牛倒插門，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因為女人已經做了結紮手術，

大牛願意，可是大牛父親和二個弟弟都不願意，認為沒必要幫別人養孩子，

就在猶豫不決中，被一位死了老婆有一個十二歲女兒的男人，捷足先登。

大牛陷入絕望和怨恨中。

幾年裡，大牛春天夏天秋天同父親日出而作，日落而歇，

冬天大牛揹著木匠箱到四周村民家裡打傢俱，

在農村，都是冬閒才男婚女嫁，一是冬閒有時間，二是冬天葷菜不會壞，三是老人順口溜：冬娶媳婦過年，過完年後種田。

大牛奔四十歲了，娶老婆成為夢想，

1996年春天，大牛把自己和父親的一畝三分地，讓給二牛種，讓二弟弟媳，照應下父親，

大牛揹著帆布包，帶幾件衣服，口袋裝平日攢的1000元，單身匹馬南下，

大牛隻讀過小學四年級，會識字，會算數，

經職業介經所介紹，到東莞水邊村一家傢俱生產廠做普工，

大牛平時用的是古老又慢，又累雙手推刨，手拉鋸的木工活，

進廠後都是電動刨鋸，大牛在帶班師傅的指教下，很快掌握了操作方法，

大牛打傢俱，八仙桌，都會，能掌握一斧打下去的決竅，很快成為裝配車間大師傳，

大牛在東莞每天的忙碌，忘記了自己是禿子，早已經不戴帽子了，

廠裡沒有人取笑大牛是禿子，大牛常常想，外面的人就是與老家人不一樣，不以貌取人，

大牛常常覺得奇怪，有的年輕人，頭上不是禿子，也謝頂，頭髮稀稀啦啦的，別人也不認為醜，還調侃說是用腦袋工作，智慧才會謝頂，弄得大牛大開眼界，

大牛覺得東莞這個地方特別適合他，因為沒有人在乎他是禿子，沒有人對光棍漢說長道短，

每天上班下班，機械式的工作和生活，大牛忘記了日子，忘記了年齡，

想著找老婆，但上班太忙，偶爾放一假又太累，要睡覺，一點也不想出去走動，

在東莞一眨眼過去三年，1999年，大牛從東莞回家，掙了三萬多元，用塊布裹緊，用針線縫在貼身衣服上，坐火車回到家鄉，

大牛用掙來的三萬元，把三間茅草屋推倒，蓋了二層小平樓，安置好父親，

2000年大牛又南下了，大牛這次南下，帶了二牛高中畢業的兒子，

高中畢業的侄兒，知道大伯的木匠活不錯，讓大伯不要進廠打工，要他在靠馬路邊租個門面房，貼上：“專幫人裝木門，打傢俱的招牌”，

大牛猶豫問他侄兒，“行嗎”？

他侄兒說：“行”，

大牛用手中僅帶來的2500元，加上侄兒這二年在老家，學工木活，掙得500元，稀裡糊塗地同侄兒開了個鋪面，

廣告牌打得當當響，“訂製木門，上門安裝木門，等等打傢俱”，

機遇垂青人，鋪面開張二個月，有專門生產木門的廠家，找上門來，把做好的各種型號，各種式樣的木門，擺在大牛的門店裡，

大牛又銷售又安裝，侄兒學會開車，拿了駕照，伯侄倆生意做得風吹雨起，

門鋪生意做了五年，2006年，大牛侄兒被東莞當地一個女生看中，很快結了婚，

他們把原來的門面擴大了，侄媳婦看店，大牛同侄兒專門上門安裝，侄兒還聯絡一些裝修店，資源共享，

生意越做越開，越做越大，

2007年，大牛父親去世了，一家人回安徽把父親送上山，

大牛讓二弟和弟媳住到他的二層樓裡，說這樣二弟女兒女婿，兒子媳婦回來，有睡覺的地方，

大牛搬到二弟家的三間紅磚青瓦房，一切安頓好後，大牛帶著侄兒侄媳回到東莞，

50歲的大牛由於父親的去世，心情黯然，時時感到生活無趣，老是打不起精神，

看看侄兒侄媳，年輕活力，想想自己這輩子什麼也沒有留下，情緒非常頹喪，

經常無緣無故朝侄兒發火，侄兒有時弄得雲裡霧裡的，兩人在一起產生了矛盾，

2008年，侄兒小孩上幼兒園，侄兒要拿錢在東莞買樓房，兩人分開鋪面，各做各的，

五十三歲的大牛，體力大不如前，搬一扇木門，以前是一扛就上肩頭，現在搬幾下都搬不起來了，

生意大不如前，大牛把門面全部低價轉讓給侄兒，侄兒帶著三個青年人，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2011年，五十六歲的大牛，裝著三萬多元，重返家鄉，住到二弟的三間房裡，過上獨居的生活，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日子除了孤獨，也快活似神仙，

天有不測風雲，大牛的二弟二牛，2013年冬天的晚上，坐在村裡一戶人家看人打麻牌，打呼嚕，一命呼也，弄得別人不知所云，

大牛招集親戚，打電話給東莞的侄兒，把二牛安葬後，侄兒侄媳還有侄孫回東莞，家裡只剩下大牛和二弟媳，三牛三弟媳一直帶著孩子在城裡打工，

大牛同二弟媳，幾十年前那尷尬的一幕，二牛去世後，大牛有點拘謹，從來不去小樓房，

還是二弟媳明朗，有時做點好吃的，盛碗端著送過來，大牛隻笑笑，什麼也不說，一口氣吃完，

2015年，二弟媳到東莞過了一年，看著兒子媳婦成天忙忙碌碌，孫子上學住校，想幫下媳婦做飯，湯不會煲，做的菜不合媳婦口味，二弟媳也是明智人，不想爾媳婦厭煩，

2016年春節，二弟媳同兒子媳婦，從東莞回到安徽過完年後，二弟媳藉口說離不開家鄉，離不開在老家的女兒，沒有跟兒子媳婦回東莞，

安徽老家，每到冬天都下幾場雪，

2019年冬天，下雪結冰，64歲的大牛騎著摩托車上集，看到前面有車來，剎不住摩托車，只有把摩托急轉彎，猛衝到田埂下，弄得右手臂骨折，右肋骨骨裂，

大牛住院到休養，四個多月，都是二弟媳，忙前忙後，擦身洗衣，燒飯炒菜，端茶送水，

每次二弟媳，送來的菜飯，他一口氣吃完，舔舔嘴唇，只說聲，下次少煮點，別累著，舒心地笑笑

2020年十一月份，二弟媳感冒咳嗽咽喉炎三天，大牛白天帶二弟媳去醫院打吊針，晚上把二弟媳的洗腳水澆好，放到泡腳盆裡，等二弟媳泡好腳，大牛把水倒掉，才回了三間小屋，半夜不放心，起來披著大衣，站在二弟媳窗外，問二弟媳好不好一點，要不要喝水，

聽到二弟媳的聲音了，才轉身回屋，

2021年春節，二弟媳的兒子一家留莞過年，家裡只剩下大牛和二弟媳，

二弟媳開口說：“他大伯，今年你不用做年飯了，我們在一起吃吧”，

大年三十晚上，大牛望著四十年前，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想相親到擺酒，那兩天他是那麼開心，愉悅，就是因為禿子，洞房被趕出來，

大牛懊悔過無數次，恨自己無數次，幹嘛那麼快取下帽子，如果吹滅紅蠟燭燈後，再取帽子，生米做成熟飯，大牛又將是不一樣的人生，

大牛苦澀也神想，如花似玉的姑娘現在已經帶外甥，甥子了，

看著五十多歲的二弟媳，臉上已經有皺紋，稀稀白髮，

不管當年怎樣，為了這個家，她都付出了美好的青春和人生，

大牛不禁憐惜起二弟媳，低聲說：“不嫌棄我禿子，合夥過日子吧，都找個捂腳的”，

四川女子自從嫁給二牛以來，

大牛把二弟媳的女兒，兒子，視為己出，

二弟媳早就不恐怕大牛是禿子了，

父親去世，大牛又把二層小樓讓給她家住，把兒子帶到東莞，娶了媳婦，還有了出息，二弟媳打心眼裡感激大牛，

其實，年輕時外表美重要，過著過著感到心善美最重要。

二弟媳現在不感到禿子醜陋，只感到，眼前坐著的老頭，可靠踏實，使勁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