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把煙放在煙花筒的屁股處，只見火花四濺，繼而一發發煙火爭先恐後地奔向漆黑的夜空。老爸順勢用手機把這一場景錄了下來，發在一家人群裡，還不忘說一聲，來，看看老家的煙花。

頗有幾分浩然之氣，欺負在城市裡不能燃放煙火的我們。

點菸花之前，剛和爸爸影片完，疫情像一頭巨大的困獸一般，橫亙在我們和故鄉之間，雖然只有半天的路程，卻像隔著千山萬水般。因為工作的緣故，我和弟弟都不能像往常一樣正常回家，選擇就地過年，娘一直和我們在一起，給弟弟家看孩子，這下把她和爸爸也分離開了。

點菸花之前，娘兀自唸叨著：這是你爸第二次不和咱們一起過年，有一年是因為打工，沒能回來，那時候因為太窮，現在生活好了，沒想到這疫情比窮還厲害。從苦日子裡走出的孩子，習慣了娘回溯過往的辛酸，也忙安慰她，爸如果來了，爺爺過年豈不孤單，今年是牛年呢，爺爺的本命年呢，我們回不去，讓爸陪陪他吧。

爸不是沒想過要來和我們一起過年，連和往年一樣的年貨都買好了，訂了一整隻羊，處理好準備自己背過來。我笑他，你來了，爺爺怎麼辦？大過年的把爺爺丟在家，怪不孝順的。

爸聽了直樂，你們姐倆把我丟在家，也挺不孝順的。

本想今年能夠和爺爺一起照一張全家福，本想著和爸爸一起回家練練車，本想著……

太多太多念想，因為疫情的緣故，只能擱置。有幾分失落，也有幾分遺憾。

爸好像為了安慰我們似的，雖然大家沒有回家，他一個人完成了所有過年的儀式，完整到令我和娘都驚訝不已。本以為我們可以回家，爸先處理好一隻羊，買了兩隻雞，爺爺拿來了魚，爸又蒸了兩鍋饅頭，買了不少的菜蔬。

山東的習俗，除夕這一天白天上午或者下午要去祖陵上燒香祭祀，爸還有一些屬於自己的公務要做，於是在大年二十九，自己一個人就把餃子餡做出來，一個人包了整整兩胚子（一種放餃子的圓形工具）餃子，拍照給我們看，這兩胚子餃子足夠他和爺爺吃兩天的，娘說，小日子過得還挺帶勁兒。

除夕夜，老家習俗是早吃飯，一般下午四點多五點就吃完飯了，他給我們開影片時已經八點多，這邊春節聯歡晚會已經開演了，他說趕緊影片完要上供去——娘交給他的任務，除夕夜和初一早上要給各路神仙燒香燒寶（一種用金色錫紙摺疊的元寶），爸說他折了一大包，白天去祖陵時燒了一些，剩下的都給家裡的各路神仙燒了。

娘說，燒給誰啊，天爺爺（天帝）和灶爺爺（灶王爺）都請了嗎？老家所謂的“請”即是買來張貼在院子香臺及灶臺處，娘擔心爸想不到這些。爸說不擔心，我都請了，就是給他們上香去。

娘在影片這邊一邊指揮，我在手機旁邊偷著樂，老爹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迷信，娘不在家，他便替娘完成這所有的祭拜。此前他對這些事情可是頗看不上眼的，甚至有時還會擇機“冷嘲”一下。逗爸爸一下：老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輕車熟路了，看來沒少偷師呀？爸笑著說：哈，過年要有個過年的樣子，雖然就俺一個人，我去燒香去了，待會給你們看煙花。

於是有了一場專屬於我爸一人的煙火表演，一筒二十響，響了五十秒左右，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有點孤獨，卻有那麼色彩斑斕。

娘看完說，明年無論如何，都要回家過年，讓他一個人在家，總不是那麼回事兒。她說話的語氣，看似和我們商量，卻有幾分堅定，嗯，過年還是需要回家，才有年的味道。

第二天上午，老爸又影片來問，涼拌藕片怎麼弄？三叔一家初三要從濟南迴老家，總得做幾個菜吧，於是我和娘線上給爸一次指導，第二天初二他和爺爺就吃上了藕片，做得還不錯，他說，先試驗了一下，明天繼續做，爺爺吃得也開心。

給爸約了順風車，陪爺爺過完年後再來我和弟弟居住的城市，到時候一起，再過一次“年”吧，爸說一定要給他留些好吃的。

我問：想吃啥？

他說：松鼠。

我：啥？

他：堅果，松鼠。

我：三隻松鼠？

他：對對對。

鏡頭這邊媽媽趕緊給我侄子說，爺爺想吃三隻松鼠，你給爺爺留點兒。侄子眨眼看看奶奶，彷彿聽錯了，旁邊的小侄女忙把桌上的兩包堅果抱起來，放在箱子裡，奶聲奶氣地說：給爺爺吃。

逗得一家人都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