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一看到她進來，一群人蒼蠅似的一鬨而散。她的小助理端杯茶過來，小心翼翼地叫了聲，“嵐姐……”

甘嵐一看小助理表情就知道她想問什麼，先把別人的好奇和嘴巴賭死更好，“沒錯，影片裡的人是我。今天要和對方談判，你趕緊把之前給你的標書資料再複核一遍。”

小助理心滿意足顛顛地跑了。誰還沒有一顆八卦的心呢，可人還得有顆強大的內心，不然怎麼活下來。

昨晚已經被楊碩折磨得精疲力竭，甘嵐也是強打精神來的公司。若不是這要強的性格，她也不至於和楊碩鬧到這地步。

甘嵐和楊碩以前在一家銷售公司，談了四年戀愛。兩個人好的時候也是蜜裡調油。

公司是老歐和老廖共同建立的，甘嵐是老歐的人，楊碩是老廖的人。兩個戀人之間的矛盾，是從跟隨的主子不同開始的。

雖然楊碩以前也總懷疑甘嵐和老歐的關係，憑什麼老歐這麼青睞甘嵐，從她進公司培養，這才短短几年就讓她獨當一面。

如果甘嵐說憑她自己本事和能力，楊碩會嗤之以鼻，這年頭，沒點私下的交易，誰信？

因為對各自主子忠誠，兩個人吵過鬧過，畢竟幾年感情在那裡放著，也沒有真的分開。

後來老歐和合夥人老廖鬧掰，帶著甘嵐和一眾親信另起爐灶。楊碩則留在以前的老公司跟隨老廖。

甘嵐和楊碩的分歧變得嚴重，也是從這兩年開始的。他們不僅是戀人，也是競爭對手。雖然他們說好私人感情不摻雜工作，可難免情緒上帶著對各自老闆的維護。

用楊碩的話說，甘嵐即便不回老公司，隨便都能找個好工作，何必非得跟著老歐混，明明心裡有鬼。

用辭職證明自己的清白，甘嵐才不幹。既然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在一起耗著幹嘛！

甘嵐和楊碩再次爭執後，她提出了分手。那時兩個人在飯店吃飯，開始是吵架，吵著吵著演變成楊碩拿刀劫持。

楊碩被警察帶走，甘嵐跟著熬了一夜。還被看熱鬧的網友拍了現場影片發到網上。甘嵐都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走紅。

2

老歐進門就咋呼，“我說你遇到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甘嵐懶得解釋，給你打電話又有什麼用，就你這肥碩的身板能英雄救美嗎？

“準備咋辦，要不要我找人去通融一下？”老歐的通融，得從反面來理解，讓楊碩在裡面多待幾天。

“老歐，我的私事你能不能不要摻和，我自己會解決。”甘嵐一句話把他頂了回去。老歐嘿嘿笑，“得，算我多事。走吧，今天得和對方談判，勝負在此一舉。”

老歐的公司和老廖的公司都在和同一個企業談合作，老歐這邊是甘嵐負責，老廖那邊是楊碩負責。在這節骨眼上這楊碩幹了蠢事，把自己弄進去，老廖少了一員得力猛將，老歐做夢應該都能笑醒。那點小心思臉上掛著呢。

一夜沒睡，甘嵐滿腦子漿糊，心煩意亂地收拾東西。她自認為能把工作和私人感情分得清楚，不然這麼多年，她又不是木訥到不懂老歐對她的那點心思。

談判很成功，就差籤合同的流程，應該是鐵板釘釘。大家去吃慶功宴。甘嵐沒去，她要把楊碩領出來，讓他在裡面反省一晚上已經足夠了。

老歐堅持陪她去派出所。甘嵐氣結，“你就不能不參與我的事。”楊碩因為老歐才和她鬧成這般難堪，老歐跟著去純粹是刺激他。

“就應該讓楊碩在裡面待著，好長點記性。你好心把他弄出來，我怕到時候萬一那小子再衝動，我不是要損失一員大將。我是公事和私情兼顧。”

看著老歐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甘嵐哭笑不得，“你說點吉利的話成不！”

“說實話你不能這樣，你該給我機會，讓我和楊碩公平競爭。你看，一有競爭對手，楊碩會更積極進取，說不定他也不會變得這麼衝動，也不會鬧出這事兒。”老歐唸經一樣叨叨，把甘嵐的心念成一捆亂草。

有陽光刺了她的眼，她把眼睛閉上，好像這樣就能把耳朵和心一起藏起來。

寫了諒解書，男女朋友吵嘴打架可大可小。辦完所有手續天已經黑了。

僅僅一晚，楊碩像縮水般癟了下去，臉色蒼白，雙頰深陷，鬍子拉碴，滄桑成了一箇中年大叔。

像老歐說的讓楊碩在裡面接受教訓，甘嵐根本做不到。倆人在一起這麼多年，就算不再愛得那麼熾烈，就算是生意場上的對手，也不能毀掉楊碩的前途。

甘嵐說，“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多可笑，又是吃飯，難道還要上演一場劫持大戲？

楊碩沒吭聲，盯著她身後的地方看。甘嵐下意識地轉頭，老歐送她過來後並沒走，正坐車裡衝他們擺手。

甘嵐狠狠地瞪了老歐一眼，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趕緊消失。

3

和楊碩吃麵時，老歐給甘嵐發了條資訊，“我隨時保護你。”

甘嵐朝四周張望，不知道老歐藏在哪個犄角旮旯，他到底是監視她還是保護她。雖然她心裡還有點承他的情。

“吃了飯，你就回家休息吧，不要耽誤明天上班。”甘嵐完全沒有食慾，面前的一碗麵一口沒吃。

“你和我一起回家。”楊碩固執地盯著她。

這個開場白多熟悉，和昨天事發時的開端一模一樣。二十四小時過去，甘嵐像做了場噩夢。一陣恐懼的顫慄順著後背躥起來，她不由打個寒顫。

“楊碩，我們沒必要把關係搞得這麼僵，都是成年男女，好聚好散不行嗎？”甘嵐強裝鎮定，聲音卻不自覺地在發抖。

“不行。”楊碩冷酷地嘣出兩個字。

甘嵐後悔，或許她應該聽老歐的勸。心軟的結果是給自己惹麻煩。

她覺得自己很分裂，為什麼對感情沒法像對待工作那麼斬釘截鐵。和楊碩沒徹底分開，對老歐的態度又曖昧不清。夾在兩個男人之間，這算什麼？

看來是談不下去了，甘嵐站起身往飯店外面走。

楊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本能地向後縮了縮身子。老歐跑出來的很及時，他揪住楊碩的衣領窮兇惡極地喊，“把你的手拿開！”

楊碩根本沒搭理老歐，他剛才還緊繃的臉轉眼洩了，他哭起來，“嵐嵐，跟我回去吧，求你了。”

甘嵐驚詫地看著楊碩，他何時對她服過軟。他們像兩個刺蝟，稍微靠近一點，總是將彼此刺得傷痕累累。

楊碩的眼淚，把甘嵐在心裡豎起的銅牆鐵壁瞬間泡軟了。

“老歐，你把手放開。”

“你別怪我多嘴，以我對男人的瞭解，你這樣做只會讓那小子鑽牛角尖，回頭一發不可收拾。”老歐氣得直搖頭。

甘嵐這次沒有反駁老歐。她鬼使神差地同意陪楊碩回去，這個決定讓她在老歐面前汗顏。太沒骨氣了。她應該恨楊碩，應該和他一刀兩斷，勢如水火。

甘嵐也知道，人能跟著回去，但感情不是說回去就能回去的。

4

前面受到驚嚇又沒好好吃飯，那天半夜，甘嵐得了急性胃痙攣，直接住院了。

第二天一早，老歐出現在甘嵐的病房。甘嵐不屑地說，“老歐你是不是以為我故意說謊騙你，好不容易請個假，你還跑來探個虛實。”

“我除了怕你，別的啥都不怕。”老歐把帶來的花放在床頭櫃上。床頭櫃上有本翻開的雜誌，正好是婚紗那一頁。

“你不會是打算和那小子結婚吧！”老歐的眼睛突然瞪得玻璃球一樣又圓又大，讓他看起來像只熊本熊。

結個毛線婚啊。甘嵐又氣又笑。

老歐拍著她的肩膀說，“身體養好了趕緊回來，公司和我都是一天也離不開你。”

這一幕剛好被打飯回來的楊碩碰到。老歐別有用心地說，“小楊啊，看來老廖那邊離了你也行，你都不用上班。”

楊碩不屑地撇撇嘴角，根本沒有和老歐理論的意思。甘嵐一看這架勢，怕老歐嘴欠說什麼，兩個男人再在醫院吵起來，她趕緊把老歐打發走了。

兩天後甘嵐回到公司，一進大門便感到氣氛不太對，所有的人都在竊竊私語。

小助理跑過來和她說，“嵐姐，出大事了。上次我們談判的那家企業，剛剛和廖總公司簽了合同。”

甘嵐像迎面被打了一拳，頓時懵了。這怎麼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老歐瘦了兩大圈。以前動不動就詐屍的老歐，此刻像個斷線木偶，頹廢地陷在老闆椅裡。

甘嵐努力向下吞嚥著口水，艱難地叫了一聲，“老歐，現在是啥情況？”

“黃了唄，還能啥情況。”老歐自嘲地笑。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我懷疑有人透漏了我們的標底，我已經打聽過了，老廖比我們只低了一分的利潤。一分啊，我們輸在一分錢上！那天你和楊碩回去……唉，算了，現在說啥都晚了。”老歐奧喪地垂下頭。

“你不會是懷疑我吧，我怎麼可能幹那種吃裡爬外的事！”甘嵐雖然說的實話，此刻聽起來卻有點假。

“是啊，我覺得也不應該，什麼都巧，你被劫持巧，病得也巧。”老歐意味深長地說。

甘嵐好無辜，老歐不該懷疑她的啊，以他們的關係，以老歐對她的感情，以她對老歐的忠誠。

那天晚上，楊碩來找甘嵐，“嵐嵐，回來吧，這次老歐完了，你還在那裡幹什麼？”他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我為什麼要離開，老歐的公司不至於因為一個專案就倒閉。”甘嵐憤恨地替老歐辯解。

楊碩得意地笑起來，“廖總答應過我，只要老歐這件事結束，就把我提拔為副總，你馬上就能成副總夫人了，跟著老歐還有啥前途。”

從楊碩的話音裡，甘嵐似乎琢磨出點什麼。“廖總為什麼要給你這樣的承諾？”

楊碩輕佻地笑笑，“馬上見分曉了。”然後他掏出來一個盒子，“嵐嵐，聽我的話，我們趕緊把婚結了，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出去辛苦工作，我可以給你衣食無憂的生活。”

甘嵐看著那枚閃閃發光的鑽戒，她家的門被敲響了。

5

門外是老歐。老歐興奮地舉著手裡的檔案袋，一眼看到屋裡的楊碩，另一眼看到桌上的戒指。

笑容僵在他的嘴角，“呦，你們忙著呢，看來這是準備結婚了？”

“沒有的事，你找我是……”甘嵐問。

老歐搖頭，“以後再說。你們繼續。”他逃似的跑掉了，因為跑得太快還差點被絆倒。

甘嵐想追過去，被楊碩緊緊攥住，“你追他幹嘛，還沒清醒呢。”

“我清醒什麼，楊碩你到底啥意思？”甘嵐掙脫了幾下沒成功，惱羞成怒地將那個裝戒指的盒子摔在地上。

戒指滾到了楊碩的腳邊。他彎腰把戒指撿起來，皮笑肉不笑地說，“別把戒指弄髒了，五萬多買的呢。”

大概一個月後，甘嵐才把所有的事情理順。那時老歐已經把她開除了。老歐誤以為她把標底透給了楊碩，事情就壞在她身上。

甘嵐試圖解釋過。但老歐說，“這女人啊，一旦和男人睡了嘴就管不住了。你和那小子好了幾年，什麼話不能說。”

原來在老歐眼裡，她居然是這麼輕賤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楊碩偷走了她的標底，又是從什麼途徑偷走的，或者這事兒和楊碩無關，甘嵐一直沒想明白。

還是楊碩有天喝多了酒，炫耀著把實話說了出來。其實從一開始，甘嵐就掉進了他們設計好的圈套。

楊碩的挾持，標底被洩露，撬走訂單。這一系列事件的發生，都被老廖和楊碩算計在內。老廖如願拿到了合作專案，楊碩又追回了甘嵐。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甘嵐是兩個公司競爭的犧牲品。她輸在了哪兒，輸在不該對楊碩存有私情，輸在不該和老歐的關係不明不白。

而老歐也不像甘嵐想的那樣簡單。老歐之所以對甘嵐器重，一方面是她有能力，另一方面她和楊碩的關係。他可以利用甘嵐套楊碩的話，隨時瞭解老廖公司的情況。卻沒想到這次被對手算計了，有些鍋必須找個人來背，甘嵐自然而然就是那個替罪羊。

在錢和事業面前，老歐對甘嵐那點可憐的愛算什麼。或者他根本沒愛過她，有的只是利用。

甘嵐在他們那個圈子裡的名聲壞了，沒有公司肯用她這種背叛老闆，有汙點的員工。

不知是老歐報復她四處宣揚，還是楊碩想用這種方式逼著她乖乖就範。生意場上，哪個不是狠角色。

甘嵐有時候想，如果她能早點斬釘截鐵地和楊碩分手，如果她接受老歐，如果她愛得專一而單純，或許不會有這種結局。

女人說到底是感性動物，事業和愛情想兩全是不可能的。她以為自己是個例外，能在兩個男人之間遊刃有餘，其實從開始她就錯了，誰都逃不過曖昧的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