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生在動亂的四三年,祖上本有老中醫傳承,那時候也算富農出身,幼年喪父,家道中落。奶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個妹妹,兩個弟弟。
在新中國成立的大環境下,十五歲的奶奶還是被送於當時已經將近落魄的地主家當童養媳,嫁給地主家的大少爺,也就是我爺爺,有著大少奶奶的名分,沒有享受一天大少奶奶的福氣。
那時候土地革命早已經上交了土地,家中值錢的東西也基本已經被掃蕩一空,但是時不時還是有人來家裡這個挖個大洞,那裡搜查一遍,歷史的今天告訴我,那個年代,你是地主,你就得受這個罪。太奶奶是被綁在樹上被打死的,據說是不肯交出家裡藏起來的東西。
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大旱她熬過來了,日子雖然清苦,飯都吃不飽的年代,她撫育一對子女,我的姑媽和我的父親。那時候的爺爺雖然受過教育,還練習過武術,但是因為你的成分不好,你只能做更重的活,做最累的事,想要活著,揹負的東西也比別人多。
七十年代的文化大革命和大躍進,奶奶和爺爺的日子更不好過了,因為改變不了你的出生。七十年代爺爺被活活累死,那一年姑媽十歲,我父親八歲。那個年代的奶奶獨自帶著兩個孩子生活,還揹負著地主家屬的頭銜。
八十年代,二爺爺那時候做主,將奶奶改嫁於么爺爺。么爺爺出生沒多久就家中出現變故,從小就是姑婆帶大,姑婆一輩子沒有孩子,嫁於賭鬼丈夫後被離婚,一輩子吃齋唸佛,我們那的話就叫齋公。那時候的么爺爺在姑婆的照顧下,但凡有肉有魚都是他一個人的,可想而知是一個怎麼樣子的性格。 奶奶跟么爺爺一起生活養育兩女一子,趕上土地承包制,那時候的農村不提賺多少錢,只能夠自己生活。
八十年代末期,我的父母在奶奶和外婆的安排下結合,外婆是奶奶的親妹妹,在當時的背景下,父親能娶上老婆是因為外公當時開明。父母結合後的第二年有了我,再後三年有了妹妹。
父母的結合屬於近親結合,當時的親戚很多怕我和妹妹痴傻,我和妹妹也相繼長大,雖然不比別人聰明很多,也不至於傻。妹妹先我結婚,養育兩個兒子,大兒子已上小學,小兒子剛進幼兒園。 我養育一子,孩子比妹妹的小兒子大一歲。 我媽媽有個閨蜜,也屬於那個時代的悲劇,也屬於姨老表結合,生於三個子女都是智力低下,現在雖然成年但是都不能自理。
九十年代,奶奶在改革的浪潮下開始出外幫別人做零工,為了養育幾個子女也賣血生活。奶奶把自己小時候知道的藥草混合製作酒麴來販賣,父母也開始在那個年代開始販賣板糖和糖稀,我記得九三年還是九四年,家裡有村子裡面最早的電視機,一到看電視,家裡都是一整屋子的人,晚上甚至要搬到外面才可以滿足需求。改革讓部分人富裕起來,忽然姑婆的離世,我的奶奶在幾個小姑還小時候只能接受回家照顧他們,四十多歲有了最小的么么,等么么十幾歲出外打工時候,奶奶也已經老了。么么只比我大五歲,童年是么么帶著我上學的,但是她只上了小學二年級,她只陪伴了我進入當時的學前班。么爹爹因長期飲酒被查出肝硬化,屬於傳染病,吃喝都是單獨的。最小么么輟學,出外打工。在九十年代打工浪潮下,父母也不得不出門謀生活,我和妹妹便放於奶奶處撫養。
二千年屬於新時代,兩個小姑也相繼出嫁,那時候的奶奶本可以享受下本有的新生活,家裡也製作了樓房,父母也相繼回家生活。05年么爺爺去世,奶奶和小叔一起生活。奶奶沒有常人說的老年生活,開始幫幾個姑媽帶孩子,大姑媽家最小的兒子她帶過幾年,二姑家的孩子她也帶過。
08年父母因性格矛盾離婚,我那時候以學業以要挾,最終也沒有阻止他們分開。 我便沒有再回過那個家,那時候我十九歲了,我便出外謀生活。 每年過年都是到奶奶那生活。
大姑媽家的二表姐出嫁了也總喜歡帶著家人回家看奶奶,奶奶總是拉著她的手跟她說姑媽的不容易,讓表姐孝敬姑媽。姑媽養育三女一子,為了生最小的兒子,什麼苦都吃過,那時候罰款都會被關起來的。生活上奶奶也只能送點吃的給姑媽,對他們也只有這點接濟。
10年,叔叔在奶奶的安排下和一個比我小的嬸子結合,婚姻也只維持一年。奶奶每年都會去寺廟祈福,一生與人為善,謹小慎微,卻患有心臟病,到七十歲又有膽結石,連手術都不能做。
15年中風前一直在家種地,因去農田挖水渠暈倒在農田裡。那次後奶奶身體就一直不好,半邊身體已經萎縮,耳朵也是一邊聽得到,一邊聽不到。老年了還一直擔心叔叔,怕叔叔老年一個人孤獨。
16年二姑家唯一的兒子十六歲溺水身亡,家人都不敢告訴奶奶,怕她一時接受不了。
17年我結婚,她在我結婚前一直擔心我,怕我因為父母離婚而懼怕婚姻,總要我快點結婚,讓她活著能看到。我結婚時奶奶開心得像個孩子,我於17年年底有個兒子,奶奶更是說她還要活幾年,真的身體好了些,自己還種了一院子的菜。
21年過年,疫情之下本以為她的子女不會團聚的,大姑媽於農歷二十八回家,幾個子女都聚齊。好多年沒有這樣了,奶奶卻二次中風,很多話想說,說不清楚,看到親人也只能是哭泣。
奶奶一輩子總在為他人著急,說大姑媽四個子女,吃了很多苦,四個子女也都成家有子女了。說二姑媽命苦,中年喪子,在四十歲時候還冒著生命安全再生一個。說小么么沒讓她讀書,也沒有能力幫她帶孩子。她擔心我爸和叔叔,總有操不完的心。
大年初四,奶奶忽然不能說話,也不能進食物。當她躺在病床上,子女都回來了,她用我們已經聽不懂的話安排後事,拒絕進食,拒絕上醫院。姑媽說奶奶這是想走了,奶奶不怕死,她活了一輩子,吃了兩輩子的苦,沒有享受一天好日子。
77歲的奶奶已經病床上躺了三天了,兩天已經沒有進食,她安排了她的後事,不接受別人的禮金,不大辦喪事,甚至把她埋葬到哪裡都說了。
二十年沒有面對親人的離別,我認為我已經很堅強了,但是忽然發現我空落落。我的根,我三十年最重要的人之一,我的奶奶,您必將一輩子活在我的心裡。
天堂裡沒有病痛和折磨,姑媽說不想您這麼受折磨,但是我們都希望您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