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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上,他是唯一打過我的人。

有時是巴掌,有時是腳,雖然不十分疼,卻讓我對他的恐懼如影隨形。

他很健談,村裡人給他取外號,叫二扯子。二是他的排行,扯子是說話沒正經的意思。 他易怒。對家人,發起火來,像突然爆炸的火藥,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對老婆孩子摔盤子摔碗,可他對其他人態度極好。他從沒和父母(包括岳父母)頂過嘴,他看到院子裡玩耍的別人家的小孩就會把他們舉過頭頂,讓他們尖叫大笑。

他和他的曾外孫

他有求必應,對待孤苦無依的人更是古道熱腸。七十年代末,總有走村竄戶做生意的小販或者一路討飯的傻子來到村子,不管遇到誰都會把人領到他們家,沒好吃的,玉米餅就鹹菜也要讓人家吃飽,有時甚至留宿。

他殺豬手藝不錯。一入冬村子裡有豬的人家就提前和他打好招呼,預訂下他去幫忙殺豬的日子。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白鬍子老頭拿著刀,把他的腿肚子剖開了,他驚醒之後,放下屠刀,再也不去殺豬了。

他朋友很多,據說貓戴個帽子,狗戴個帽子都能成為他的朋友。有一次,臨近漁場在大雨滂沱的夜晚丟了東西,漁場看門的老人看到一個人趕馬車進出,隔著雨問趕車的人是誰,那人就隔著雨喊出他的名字。第二天早晨,漁場發現丟了東西,根據門衛老人提供的線索,警察帶走了他。 後來,案子破了,偷東西的是鄰村的人,也是他的朋友。又一年春天,那個誣陷他的朋友來他家借扣大棚用的竹竿,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他當過村裡的衛生員,醫術都是和一個赤腳醫生學的。他簡單地會點針灸,偶爾幫人治療牙疼。他賣過藥,因為買藥的都是三叔四大爺,最後他沒賺到錢,還虧了本。他開過磨米房,也因為不好意思跟鄉親收錢草草收場。

他年輕時放過馬,老的時候放過牛羊。他對牲畜的感情讓人琢磨不透。他可以拎著棒子去追打他養的牲畜,可別人給多少錢他都不願意賣掉它們,所以,他養的牛羊經常是行好的時候捨不得賣,行差的時候賣不出去。

他年輕時的照片

後來,他進城了,和兒子住進了樓裡。本以為能享享福了,卻長了惡性腫瘤。連著三年,做了三次手術,化療讓他虛弱得弱不禁風,可他沒有一次喊難過,喊疼。

他愛喝酒,愛抽菸。煙因為有病戒掉了。戒菸的那段時間很痛苦,夢裡都把手放在嘴邊,做吸菸狀。醒了說,想煙抽比想去世的老母親還嚴重。酒戒了一段時間,又開始喝了。他說少喝一點沒問題。想著他就這點愛好,誰也不忍心讓他再把酒戒掉了。

他屬大龍,今年,虛歲七十了,今天是他生日。 他是唯一一個打過我,還讓我深愛的男人。

他——是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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