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運洲
今年臘月二十四,我在電話裡頭跟母親說:“媽,今年三十年晚我們回去帶你到東海過年噢!”母親在老家那頭說:“你三十年晚要回來家燒紙哦!”是的,每年的除夕那天中午,都是母親燒好幾個菜,父親在家門口的路上擺上幾個酒盅,再點上火紙,給老老太、老太和爺爺等祖先一個個斟滿酒,然後夾菜夾飯,祭祀他們。可去年八月十六日,我父親在騎腳踏車去白塔埠趕集返回家的途中,在311國道白塔前灘路段時不幸遭遇一輛淮安籍半掛大貨車碰颳倒地,因失血過多當場身亡,永遠地離開了他的至親——我的母親和我們兄弟三人。
我父親一生含辛茹苦,有著令人稱道的奉獻精神。父親兄弟四個,他排行老二,上有個大他七歲的哥哥,下有小他五歲和七歲的三弟和四弟。我奶奶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因患疾病無法醫治去世。爺爺把我伯父拉扯成家後不久,我父親也娶了小他五歲的我母親,此後爺爺就一直在我家生活。因我三叔和小叔相繼參軍,保家衛國,無力置辦家產,所以所有的重擔都落在了我父親頭上。我父親陸續為我三叔在小山頂、為我小叔在伯父家房屋前面蓋了三間新房,前前後後讓他倆結婚成了家。那時候因生活條件差,我母親在18歲時小產,據母親說,也是個男孩。在生產隊大集體時,因我們弟兄三個都要上學,所以一到年底結算工分時,我們家都是年年透支(要倒貼給人家工分)。就是在這樣如此艱難的條件下,我父母親還是每到開學前不是這家去借三塊、就是那家去借兩塊錢,支撐著讓我和三弟讀完了高中。在分產到戶的第二年,因我父親的腿在逮豬時被300多斤的豬壓斷骨折,在馬汪葛莊進行保守治療,我們家連山接湖有六七畝地沒法種,二姨父一家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無奈,兩家湊錢買了一頭牛合夥幹活,二弟在上初二時就被拉下來,與二姨家幾個姨兄弟一起幹活。現在,有時候二弟還開玩笑說:如果當初我不下來幹活,也能讀完高中。
我父親做事向來雷厲風行。在生產隊挖石樑河水庫和西雙湖水庫時,據生產隊長王應生講,我父親挖的河工地塊是免檢的。分產到戶後,我家分得的山上湖裡的田地裡,也都被他擺弄得沒有一根草刺。我母親曾多次跟我們講我父親的一些軼事:你大啊,做什麼事情都快,恨不得馬上就做好。一次,我父親騎腳踏車帶著我母親下湖幹活,騎得很快,騎到大橋下坡竟然連把我母親顛了下來都不知道,騎了幾里路後往後一看,沒有人,又連忙回去找我母親。還有一次,他去趕集買了一塊豬肉準備回家包餃子,他心急火燎地往家趕,可到家一看腳踏車邊上的小柳筐裡空空如也,他只好又回去重買。
我父親是我母親的依靠。我母親七歲時,她的母親去世,在她十三歲時,我的外公又病故了。我母親成了孤兒,我大姨眼看著她妹妹在學校無心讀書,每天一個人回到家裡以淚洗面,也弄不出吃的,於是就把她帶到了我們王巷村。在她十七歲時把她介紹給了我父親。我父親一直呵護著我母親,她不會幹農活,他就手把手地教她鋤地、插秧等。我父親一直都讓著我母親,他們從來沒有因家庭瑣事大吵過。從我們記事起,他倆就沒有紅過臉。生產隊時和包產到戶時,家裡的農活都是我父親在“挑大樑”,可以說父親就是一家的頂樑柱。我母親對我父親一直有一種依賴感。所以,自從我父親去世後,我就多次對我母親說:媽,你要學會獨立、學會生存。我母親也是默默地點頭認可。
我父親身體一直非常健康硬朗。他五十歲時,與我妻兄一起登泰山,他竟然把一塊近百斤重的泰山石從山頂馱下來,帶回了家,同行的一車年輕人都豎起大拇指,欽佩道:這個老爺子不簡單!就是到了七十歲過後,他還養了十幾只雞和幾十只小兔子,每天都要上山下湖割豬草和兔草,秋天割完豬草兔草回家後,都是用冷水沖澡,而且從來沒有聽他說有個頭疼腦熱和感冒什麼的病。他七十多歲了還騎腳踏車,載著七八十斤的大米,天還矇矇亮就趕到離家近四十里路的我的縣城家裡。我家住在三樓,他把大米背到了樓上,那時我們還沒有起床。他知道我們家裡忙,我們再三挽留他吃過中午飯再回去,他卻擺擺手,又急匆匆地往老家趕,到家後還不到晌午11點。我的妻子跟他說:“算命先生講噢,你眉毛白,很健康,能活一百歲。”他聽後,也總是笑嘻嘻地,一臉的滿足。
我父親手很靈巧。他有一手木匠活。每年夏天,他都會編一些籮筐,有時鄰居也會拿一些柳條讓他幫忙編筐,他都會帶著抽時間幫他們編。他還跟我們講過,有一次,他給地主家編了一天的籮筐,到下傍晚時地主家竟然趕他走,連一頓飯都沒給吃,他餓著肚子回家路上,在山芋地撿了爛山芋吃得津津有味跑回了家。每年一到夏天,鄰居來找父親安個木鍁、做個鐮刀柄什麼的,他都樂於幫忙。從我們記事起,我們就知道他一有空,就會做個小板凳、小方椅和小方桌,到集市上去賣,回來後總會帶一些瓜子、糖、餅乾和桃酥之類的東西。一到過年的時候,還會給我媽和我們兄弟三個買些新衣服、新鞋子等等。
自打生活條件好了以後,我們手頭寬裕了,我們弟兄三個每年中秋節和過年時,都會給父母一些錢,買一些過節貨。一到星期天,我們還會買些雞呀、魚呀、牛肉豬肉呀等肉食和蔬菜送回去,讓他們改善一下生活。他倆也積攢了兩萬多塊錢,父親一直想買輛電動三輪車,可我們兄弟幾個考慮他歲數大了,腦子反應慢,耳朵又聾,而且只有一隻眼睛能看見東西,所以都不贊成他買,加上我母親強烈反對,所以他就一直沒有買成電動三輪車。這也算是他一生的遺憾吧。真的沒有想到,他只活了七十八歲,這麼早就離開了我們。我們兄弟三人在安葬父親送他下地的時候都在哭喊道:我大啊,現在正是你享福的時候,你沒有享一天福,我們還沒有盡孝啊,你就離開我們了……兒子再也看不見你笑眯眯的笑容了……我大啊,我曾經跟你說過,等以後帶你到北京看天安門,爬長城的啊,現在我們東海已經通高鐵了,到北京方便多了!這也是為兒我心中的一件憾事了!
沒有父親的這個春節,我整天感覺就像丟失了太多的東西,沒有父親的這個春節,我的靈魂處於不安中,沒有父親的這個春節,我擁有太多的落寞與缺憾。
我的父親啊!您就這樣無情地拋棄了我的母親和我們兄弟三人,離我們遠去了。沒有您的春節,我過得無滋無味。再也聽不到過年您祭祖燒香時虔誠的祝願語了,再也聽不到您初一一大早喊我們起床,再也聽不到本家晚輩來拜年給您磕頭時您一邊高興地從兜裡掏紅包,一邊說著“免了,免了,起來吧”略帶沙啞的聲音。
作者簡介:楊運洲,江蘇東海人,1987年10月入伍,先後在被譽為“襄陽特功團”和“二野勁旅”稱號的南京軍區某部擔任連文書、團放映員、師(旅)司令部保密員等職,立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並多次被評為軍事學術、新聞報道、政工研究、後勤學術先進個人和優秀黨員。2000年轉業分配在東海縣交通局,現擔任企業黨支部副書記,負責企業黨務、宣傳文化工作,先後策劃推出全國勞模、全國十大最美養路工任同昌,省見義勇為先進分子、市勞模高茂宗,全市十大最美公交司機張劍以及省“青年文明號”東海汽車客運站等先進人物和模範群體,3000餘篇新聞作品、論文和文學作品發表在市級以上媒體。作品多次獲省市交通新聞獎,個人多次被省市表彰為新聞宣傳先進個人、優秀黨務工作者,獲得“江蘇省交通系統文明職工標兵”稱號。以著文為樂,出版《晶都交通》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