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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東冉村拆遷,被迫搬家,打聽到車道溝地鐵站附近有兩排平房,去看了看,環境奇差,卻也可以將就,一來急於搬家,二來比較省錢,三呢,離人民出版社那邊的公司很近。

(1)

我將新的住處窩選擇在了五號房。

剛搬家兩天,隔壁的六號房也搬進了人,一男一女,男的看起來比我大不少,女的應該奔四了。

那個女人很喜歡穿一件深紅色長裙,露出白淨的腿——她的全身都很白,尤其臉,甚至素顏也那樣白,白得嚇人。

她的額頭剛過我腰部,看起來大概一米五左右,微胖的她笑起來像極了我初中的同桌。

他們住進來的第一天晚上就吵了起來,雖然房子緊挨著,但意外的是隔音效果奇好,我聽不到他們在吵什麼。

第二天週六,我睡到十一點才起來,剛出門就發現今天的溫度有又飆升到了一個新的記錄,熱得簡直想讓我脫光衣服去旁邊的河裡洗個澡。

隔壁的她就坐在自己家門口,利落的短髮隨微風飄動,有點撩人。

我嚥了咽口水,從屋子裡拿出洗漱用具把毛巾搭在肩上往水房走,路過六號房,背後傳來一句“沒上班啊”。

我側身看了一眼,她正在看我,旁邊沒有別人,我禮貌性地笑了笑:“對啊,週末嘛。你呢?”

她起身,拍了拍屁股:“嗯啊,我男朋友白天出去上班,我就一個人在這待著,晚上我去街邊擺地攤賣東西。天太熱了啊,哎,要是你……”

沒等她說完,我就走了,在水房遇到一個大爺,神神叨叨的,過來搭訕,說別跟六號房的那個女的走得太近,她腦子不太好,精神不正常。

我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心說大爺這你都知道,大爺眼神有些異樣,嘆了口氣,邊搖頭邊往外走。

我拿著東西回到了我的五號屋子裡,開啟門邊晒太陽邊吹頭髮,餘光注意到那個女人正站在我的門口發呆,看到我出來知道有些尷尬,竟然有幾分少女的羞澀,她有意無意地朝我屋裡看了眼,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為我的屋子裡太亂了。

我走出去,順便把門帶上,剛打算開口,她卻搶先冒出了一句:“你要不要來我屋子裡坐一會?”

我愣了一下,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她的臉頰又是紅得好像滴血了一樣,看起來就很燙的樣子。

“我的意思是看你屋子裡沒有風扇,覺得你會熱。而且聽你說話的口音好像也是山東那邊的,老鄉麼?”

我笑了笑,心想原來是覺得我是老鄉啊,搖了搖頭:“不是的,我在山東住了一年多,所以有些那邊的口音,而且我還會說河南話呢。恁聽額這河南話中不中勒?”

她大笑了起來,牙齒很白,雖然遠不如她面板的雪白,但是依舊可以用皓齒明眸來形容她的莞爾一笑。

(2)

我跟她進了屋子。東北人跟山東人本就算半個老鄉,而且都是特別直率沒心眼的人,我自然也不會多慮。

由於不知道要在這裡住多久,而且剛搬了家一窮二白的,所以我就沒有買電風扇,只拿了把紙扇,裝出儒雅之氣,卻抵擋不了半分炎熱。

我坐在她屋子裡的椅子上,享受著風扇帶來的涼爽,有種跪在她前面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的衝動,原來在酷夏中“品嚐”到涼風是如此暢快,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她看我的眼神有些許曖昧,倒讓我有些不適了。

我環顧屋子,角落裡是一個開啟的包裹,上面堆了一些兒童的玩具。

“對啦,這就是我每天出去買的東西呢,你要不要?”她走過去,把那一大袋子東西拉了出來,推到我面前:“隨便挑,隨便挑,不用跟媽客氣。”

我想我可能明白為什麼剛剛老大爺說這個女人腦子不正常了。大概,也許只是自己習慣這樣說話吧。

女人變戲法一樣變出了兩根棒棒糖,好像煙癮犯了點菸一樣顫抖著手把棒棒糖的外包裝撕開,然後把糖果塞進了嘴裡,還不忘問我:“你吃嗎?”

她眉頭緊鎖:“這孩子,又叫我阿姨!”

我看她有些生氣了,雖然一頭霧水,但是還是覺得自己肯定說錯了什麼,於是坐到了她的床邊,更主要的原因其實是這個板凳太硬了。

她朝我笑了笑,眼睛裡填滿了莫名的情愫,也許沒有什麼,也許是我想多了,但是好像兩把刀子插在我的臉上一樣難受。我忙把頭扭向別處,然後岔開了話題:“阿……姐……你為什麼從山東來到北京啊?”

她哼唧了一聲,像要哭了一樣,給我講述了她過去的故事……

(3)

她說今年36歲,沒有固定工作,她男朋友比她小兩歲,就在這附近的一家重慶麵館。她離過一次婚,有一個孩子,離婚後她前夫帶走了孩子,來了北京。她太想兒子了,就求現在的男朋友帶自己來北京找兒子了。

聽她說完我覺得有些淒涼,突然覺得風扇打在身上有些冷,這種冰涼的感覺刺過面板,直達我內心最深處柔弱的地方。

“對不起啊。”我有些自責,自責自己不該過問別人傷心的往事,也有些難過,難過的是生我的女人並沒有對我有這種想念,難過的更是這個世界上總有這種分分合合讓最終結果的直接受害人成了孩子。

我覺得有些困了,自言自語了出來:好睏啊,並隨即打了個哈欠。

“那你就在我這睡吧。”她的眼睛忽然睜大了,煞白的臉龐上兩個瞪大的眼睛好像燈泡一樣,偏偏屋子還有些暗,讓我有些恐慌,反倒精神了不少。

見我猶豫,她又說道:“沒事,他晚上才回來呢。”說完,一邊把我往床上推,一邊脫我的鞋。

我說了句算了,然後說我要出去吃飯了,就出來了,多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覺。我鎖了門,上了馬路,隨便找了一家店打算吃飯,進了店才注意到,這是一家重慶麵館。

後廚出來一個人,我一看,還沒吱聲,他倒先開口了:“喲,五號房的鄰居?”

我點了點頭,說“是”,心裡叫苦不迭,嘟囔了一句:“你們這兩口子是上帝派來折磨我的吧。”

店裡客人極少,他做了飯給我親自端了上來,然後坐在了我旁邊,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我以為他是聽到了我的自言自語,想道歉或者解釋什麼。我想了想,開門見山地他提了下剛剛他女朋友——那個36歲女人說的事情,但他又立刻面露難色,似乎還在猶豫什麼。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開口道:“其實,原來我們打算住在你那間的,誰知道被你搶先住下來,猶豫了,也吵了,最後卻也還是沒有去打擾你。”

“怎麼,那間屋子有什麼故事?”

他苦笑了一聲:“是啊……我跟她結婚了之後很快有了一個兒子,但是工作忙,然後就讓我爸媽帶孩子,又希望孩子有好的教育跟環境,就讓二老來北京帶孩子,我們在山東那邊賺錢,每個月寄過來。孩子被二老帶的時候也就剛斷了奶,一歲多。我們就一直忙於工作,甚至幾年只見了孩子兩三次。每次去見兒子她都買很多很多玩具,兒子一個都不要,都扔出來了,我們兩個覺得沒必要帶回山東了,就直接擺地攤賣了,賣不了了帶走,下次再帶回來。每次還給兒子買吃的,買棒棒糖,兒子也不要。最讓她受不了的是兒子從不叫她媽媽,而是叫她……‘阿姨’。但我們停不下來,只能拼命賺錢,給孩子買吃的買玩的買用的,讓二老給他。”

(4)

“我實在不忍心打算,但是,這跟我住的那間五號房有什麼關係?”

“因為北京的房子實在太貴了,二老為了給孩子多用點好的吃點好的送好的學校,就直接委屈住在了這裡,他們住的就是你那間屋子啊……”他頓了頓,竟然哭了出來,緩了緩情緒,又繼續說了下去:“本來這是一件早晚可以解決的事情,但是後來……兒子出事了……我爸本就精神不太好,那天我媽去醫院看病買藥,我爸自己在家看孩子,孩子跑了出去,出了車禍……最後的結果就是我老婆他受了這種刺激有些精神失常了,她的意識裡死掉的是我——她的丈夫——也就是她口中‘離婚帶孩子跑了’的我,而活著的是她意識裡的五號房的兒子。這件事給我爸媽也嚇壞了,媽媽也大病了一場,回了老家,我老婆開始逃避事實,甚至潛意識裡抹掉過去的一些事實,她的記憶裡,有跟孩子相關的一切,卻不記得有過我爸媽的存在;有跟我相關的一切,卻要我夥同所有認識她的人用善良的謊言來維持……她鐵了心來北京打工,我放棄了家那邊的工作,陪她過來,帶上了所以沒有賣出去的玩具……她每天都去賣……每天跟我重複說有關她跟她‘前夫’的兒子的故事……卻不知道我就是她的‘前夫’,還有我這個一直最愛她的人……”

他已經哭得不能自已了,我遞給了他一些紙,結了賬,離開了。

想到五號房相關的事情,多少還是有些毛骨悚然的。

我爬上了那個36歲女人的床,得到了兩個不同版本的故事,卻又無從分辨各自的真假。

但,真假已經無所謂了。

很快,我搬離了那裡,再也不打算從那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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