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晚上十一點,剛剛偶爾響起的花炮聲已經徹底靜寂下來了。
房間裡的門重重關上,然後反鎖。
竇鵬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後滿臉怒氣地看著孫芸,“你舅舅這一家人,我真是受夠了。你舅舅跟個祖宗一樣坐著,飯要送到他手上,我拖地,他直接抬腳,連個眼神都不看,吃的雞骨頭直接往地上吐,今天竟然往我的花盆裡吐了一口濃痰,差點沒把我噁心死……”
孫芸長嘆了一口氣,”我舅舅一輩子就這麼個人,在農村就只知道埋頭幹活,人際交往這些,他真的一點意識都沒有,我跟他說了,他會注意點的“。
竇鵬並不滿意孫芸的解釋,繼續說道,”還有你那個舅媽,真把自己當個客人,天天睡到9.10點起來,這樣當長輩,也是真的好意思,這麼多天了,你每天做飯燒菜,從沒看到她幫忙洗一顆菜,洗一個碗,又不是七老八十年紀很大了,也都才五十出頭“。
孫芸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本來就是來做客的,不是你親自接過來的嗎?做飯洗碗,我自己能搞定,用不著她幫忙”。
竇鵬立刻反駁,“是來做客,但又不是一天兩天,從臘月25到正月11,那可是大半個月,天天這樣合適嗎?還有你那個表妹也不是什麼好鳥,24歲都大學畢業了,除了三頓飯,不出房門,跟她說話,也愛答不理的,難怪這麼久連份工作都找不到,一點基本的社交禮儀都沒有”。
孫芸聽了竇鵬的抱怨,也是心煩意亂,但她也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含糊說道,“挺晚了,睡吧”。
今年因為疫情,孫芸一家三口決定不回老家,而是留在廣州過年。竇鵬知道孫芸舅舅舅媽在順德一個同村人開的小加工廠打工,表妹也在。竇鵬主動說,如果舅舅一家也不打算回老家的話,就接過來一起過年。
畢竟是親外甥女,舅舅舅媽說了兩句客套話,也就來了孫芸家。
舅舅一家到來的這一個新年,原先想象的其樂融融的場面並沒有出現,孫芸反而感覺無處不在的尷尬。
舅舅在農村待習慣了,衛生習慣不是特別好,這讓愛乾淨的竇鵬極度不舒適,幾度提醒舅舅進出門要換鞋,天天要洗澡,衣服要勤換。次數多了,竇鵬心裡窩火,舅舅也明顯不高興,越發沉默了。竇鵬一天到晚總是在不停地拖地,撿拾桌子,面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舅媽性格比較開朗,每天抱著個手機,刷抖音,沒完沒了地笑,手機聲音開得比較大,這讓竇鵬也很煩躁,幾度想提醒,但始終沒好意思說。舅媽的作息晚睡晚起,一進門就說,天天早起上班,終於放假了,想睡睡懶覺。竇鵬卻幾次跟孫芸吐槽,說舅媽作為一個長輩,天天睡到十點起,不像樣子。竇鵬和孫芸的生活作息很規律,不管上班還是放假,都是早晨7點左右起床。
表妹是個遊戲迷,一日三餐喊她吃飯,吃完,碗一放就開始回房間,繼續她的遊戲大業。孫芸作為表姐,說過她幾回,但畢竟人家父母都沒管,她也不好說太多。
大家在這種氣氛下把年過完了,但要熬到正月十一開工,也是不容易。
今年過年,廣東的天氣極好,每天都是豔陽高照,他想帶一家人出去逛逛公園,爬爬山,但舅舅明確表示不願意出門,舅媽興趣也不高,寧願在家刷影片,打遊戲的表妹,聽了要出門玩的提議,連頭都沒抬。
總不好把客人一家留在家裡,竇鵬孫芸一家三口出門玩吧,這樣失禮的事情,竇鵬也做不出來。
竇鵬帶老婆孩子去看了一場電影,剛從電影院出來,孫芸就急急忙忙要回家,因為要趕回家給客人做飯。
正月初七晚上,竇鵬終於忍不住跟孫芸吵架了,“我這輩子都不想跟你舅舅一家來往了,以後你孃家的親戚也都不要來往了,讓老子過了這麼壓抑的一個春節”。
孫芸也很生氣,“他們只是來過個年而已,又不是要長期跟你相處。你為什麼就不能多一點容忍心了,那你希望我怎麼做呢,是把舅舅一家人大罵一頓,轟出門去嗎?我每天做三頓飯,不敢喊你幫任何一點忙,就是怕你發火,你似乎從來不考慮我?”
竇鵬說道,“我不為你考慮我就不會把他們一家人接過來過年,只是我沒想到,你孃家人素質這麼低!“
孫芸一聲冷笑,“你分明只是對我家親戚沒有容忍之心而已,你家姑父去年過來玩,住了一個星期,菸頭給皮沙發燒了一個洞,你不也沒吭聲嗎,你家侄兒帶女朋友來家裡住了幾天,天天攪得亂七八糟的,你說了他幾句,面上還不是笑嘻嘻的……我說過一句他們不好嗎,我抱怨過一句嗎,我都忍了”。
兩夫妻吵架沒好話,越吵越厲害。當然吵架這件事是揹著其他人,他們關上房門,壓著聲音吵的。
第二天,舅舅找了個藉口,說有個老鄉過來找他有事,他們一家要提前回順德。其實舅舅一家人這個年過得也很壓抑,外甥女盛情招待,但時間長了,還是彆扭,外甥女婿又太講究,總是有一堆大道理,哪怕現在在順德,他們一家人只租在一個簡陋的出租屋,但至少自在。
孫芸買了一堆零食禮物讓舅舅一家帶走,竇鵬也很熱情將舅舅一家人送到了他們在順德的住處。
一個春節,在客套和假裝下,莫名其妙過完了。客人離開後,孫芸和竇鵬再一次爆發了一次巨大沖突,這次孫芸和竇鵬不需要關上房間壓著聲音吵,他們痛痛快快吵了一架,吵完第二天,帶著女兒去了她最喜歡的兒童樂園。
人與人相處,很難,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