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搬來一個老阿姨。穿著很精緻。要不是長筒半跟皮靴，要不是半筒半跟皮靴。褲子要不緊身要不六分肥桶。深紅色羊絨大衣跟黑色貂絨皮衣換著穿。圍巾更是一天一個樣。長頭髮燙了大波浪。帽子更摩登。抹粉描眉口紅一樣不落。

我起早上班，遇上她門口有垃圾袋就隨手帶下樓。

慢慢的跟阿姨熟悉起來。阿姨姓馬，80歲，獨居。

有一天下班回來。馬姨在門口迎著我。她家水管漏水。原來是軟連線漏了。正好我家有就取來給她換上了。發現下水管管線也不好了，上面翻板也掉了。馬姨問我：“費勁嗎？”我告訴她不費勁。她讓我幫她買來換上。拿出來100塊錢給我。我說單位有，明天給她要，週六上午給她換。她還是要給我錢。讓我給單位人買菸抽。我說這樣就不好了。看我要不願意了，就收起來，一個勁說我是好人。

這點活十幾分鍾就幹完了。馬姨非讓我坐下喝口茶。

往沙發這走時，看見牆上掛著個大鏡框，裡面鑲著一些老照片。中間那張吸引住我。媽家也有一張一模一樣的。是幾個年輕姑娘的合影。最早看見那張照片是我念高中時，因為找學習資料，在一箇舊木頭箱裡翻出一些老照片。當時還特意問過媽媽這些人是誰。事後，媽又把那些像片放回去了。

我走到跟前，站住仔細看。鏡框裡還有一張媽跟馬姨的合照。左上角還有友誼兩個字。那時她倆還是那麼年輕漂亮。

馬姨招乎我坐下喝茶。說：“幾十年前的老照片，有什麼好看的。”

看著玻璃水杯裡漂浮著的茶葉，仔細的端詳著坐在對面的馬姨，還能看出幾分年輕時的樣子。

在這遇到媽的老朋友，我心裡特別開心。想到告訴媽，媽臉上那份喜慶。

馬姨先是嘮起我愛人和小孩。說他們如何董禮貌。話就自然的轉到問我父母。

我盯著馬姨。很認真的說出我媽跟我爸的名字。我想著馬姨一定會很吃驚很激動。我想可能太突然了，馬姨抬起的手停住了有幾秒鐘。可能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了句，是xx市第一毛紡廠的嗎？我從來沒聽爸媽說過我們還在xx市呆過。我告訴馬姨，我們家裡也有這張照片。聽到了我的肯定。馬姨有些慌亂，雙手握在一起來回搓著，眼神也散開了。馬姨突如其來的變化到叫我感到驚呀！她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怎麼讓馬姨這麼緊張？馬姨終於恢復常態。問了我父母現在怎麼樣，身體好嗎？問了我是哪年出生的，家裡兄弟姐妹幾個，我們過的好嗎？

我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馬姨。能感覺出馬姨陷入了沉思。

當我要告辭時，馬姨很認真的告訴我，見到她的事千萬不要告訴我媽媽。

我越發感覺到納悶。幾十年沒見過面的老姐妹為了啥這麼怕見面呢？有什麼過結，也應該解開了。為什麼要帶著遺憾。什麼深仇大恨？

這一週我也沒見到過馬姨。沒聽見樓下傳出聲音，門口也沒放過垃圾袋。我有點擔心起來。去敲門。也沒有迴應。又跑到物業去報告。

馬姨搬走了。我感到很失落。是媽媽傷害過馬姨嗎？媽媽在我心中始終是善良的呀！我猶豫了很久，還是跟妻子把事情說了。妻子建議我，要不就像馬姨說的那樣。要不就去原封不動的跟媽講。

我不想傷害她倆任何一個人。

我始終放不下這件事。我想應該能彌補。

回到家，我偷摸的把那張照片拿出來。依照馬姨說過的，找到了xx市毛紡廠。很巧合。接待我的人認出了照片上的一個阿姨。並且給我找到了那個阿姨的電話號碼。

阿姨開始講給我聽：那時她們都是20來歲。好象我媽媽最大。大家在一個廠裡上班，無話不談，關係很好。我媽跟馬姨關係更好些。我媽媽個子小，確交了個高高大大的男朋友。都要結婚了。叫馬姨給撬走了。馬姨年輕時候特別漂亮，又會打扮。我媽媽傷心透了。原來是最好的姐妹，現在成了仇人。所有人都同情我媽媽。姐妹也都疏遠小馬。可是也沒有辦法去治小馬。就聯領導雖然也看不慣小馬作的事。自由戀愛，誰也攔不了。領導把你媽媽調到廠裡幼兒園去帶孩子。見不到，你媽心裡能好受點。

也是報應。馬姨結婚後二年也沒生出孩子。男人就變心了。吵吵鬧鬧的婚就離了。誰也不知道小馬是怎麼想的，又跟廠裡一個50多歲的領導搞一起了。這回男方是有家庭的。事情鬧大了。男方受到了處分，小馬被判了半年刑。

那時候你媽也結婚了。但是你媽媽突然就搬走了。跟誰也沒說，再也沒有過聯絡。

小馬也好可憐。鬧了這倆出，沒人要了。精神還出了問題，瘋瘋癲癲的。40好幾了才嫁人。生個女兒。男人也早死了。聽說女兒挺出息，擱國外定居了。這個小馬也早就搬走了，現在也沒人知道她在哪。這些是非過些年隨著我們這些人走了，就沒人記得了。

我不知道母親原諒馬姨沒有。但是我真心想讓母親跟馬姨說原諒了她。

我在心裡猶豫了好久，還是打了。我知道了這個房子是馬姨的。馬姨是來投奔侄子的。她女兒擱這給她買房子，就是想讓哥哥幫照看下媽媽。住的好好的，侄子也不知道姑媽為什麼突然就要搬走。而且還提出去很遠的城市。好說歹說，才勸住。住進了鄰市的養老院。

我想讓母親幫助可憐的馬姨。我想母親也早就原諒了馬姨。

當我把這些講給父母聽時。母親確實遲疑。沒給我答案。

母親是善良的，寬宏的。這麼些年對於我的要求都是滿足我。

母親答應我會考慮。給母親點時間吧！我想母親會考慮好的。

週六下午我接著母親電話。母親告訴我，週日她們想跟我到養老院去看望馬姨。這一刻，我覺得母親的形象好高大。

馬姨還是那樣精緻。只有一個人坐在養老院的花池前。我母親的到來又一次驚嚇到了馬姨。更驚嚇到了我。母親牽著我的手，來到馬姨面前。親至把我的手交到馬姨手中。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字字刻心。“小馬，我把兒子交還給你了。”

積壓在馬姨身上的悔恨一下子爆發出來。

在那個寒冷的夜晚。媽媽生下我。一個名聲敗壞的女人，加上一個私生子。

母親的個子更矮了，一直以來的瘦小，確擔扶起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