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剛進家門，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就不依不饒地追進來。

手機一接通，就傳來公爹那高亢而急促的聲音，語速太快，具體內容沒聽清，只聽見“馬上來……快來……”幾個詞。“出事啦？什麼事？”我急得從沙發上蹦起來。公公婆婆都七十多了，住在城關一個六十平的小房子裡，離我們有十幾分鐘的車程，時不時也有個頭疼腦熱的，平時最擔心的就是他們的身體。哪知老公卻不哼不哈，對著手機“嗯……嗯……好……好……”地敷衍著，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怎麼回事？是生病還是摔著啦？”

“沒什麼大事，在家扯皮呢，要我去斷官司。老頭又告狀，說老孃不炒好菜給他吃，每天幾個素菜糊弄他！在家鬧呢！”

原來這麼回事啊，我鬆了一口氣。公公軍人出身，天生一個大嗓門，偏又脾氣躁，後來轉業到地方工作。婆婆，一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前半輩子在家伺候幾畝農田和老公兄妹三人，後半輩子到城裡給小叔子帶孩子，勤儉一生。在婆婆面前，公公原來一直是個傲嬌的主兒，直到我老公讀高中那年，又碰上倆人吵架，人高馬大的老公把婆婆護在身後，盯著他爸，一聲不吭，頓時老頭的嗓門就降了八度。從此以後，婆婆的腰桿子似乎硬了許多，讓人哭笑不得的是，現在七十多歲的公公似乎也醒悟過來，一不如意就找他大兒子告婆婆的狀。

“你老孃說腿痠，找不到路，我要帶她去醫院，她不去，你說怎麼辦呢？”

“我每天叫她去散步，鍛鍊一下，她成天窩在屋裡看電視，你當兒子的管不管？你不管，我也不管了！”

……

這不，又因這瑣碎小事來告狀啦。得啦，去一趟吧，就到那吃飯。

我和老公趕到婆婆家。一開門，婆婆就滿臉笑容迎上來，公公則一臉怨氣把老公拉到飯桌前“參觀”。我掃了一眼：筍絲炒肉、素炒小白菜、肉丸子、三鮮火鍋。的確沒有公公喜歡的牛肉、羊肉等。老公立刻“教訓”他老孃：“過年要有過年的樣子，這菜也太趕不上形勢啦！難怪老頭生氣！您胃不好，是該吃點素的，但也該跟老頭著想一下。”“是不是沒錢啦？我有錢，我給！”他一邊嘮叨著，一邊“抱怨”，“飯熟麼？快餓死啦，飯還沒吃到嘴裡就丟下碗往你們這趕！”公公忙插一句：“我有錢，我們吃了喝了，退休金還有多的，要你的錢幹什麼？……你還站著幹什麼？快做飯！”婆婆趕緊笑眯眯去熱菜。老公一邊喝茶，一邊朝我挑了一眉毛，我斜了他一眼，心裡罵他狡猾，嘴裡說著給錢，手可沒往兜裡掏，純粹滿嘴的甜言蜜語，偏偏這老倆口就好這一口。

很快，四個人圍坐在桌邊吃飯。老公一邊吃飯，一邊還在跟他老頭撐腰：“每餐菜做少點，莫吃剩菜，只有您兒子媳婦我們倆個不嫌棄，換了別人早不吃啦。剩菜沒營養。”公公找到知音，也趁機聲討：“一輩子都沒吃過你弄的合口味的菜，店子開門了，我到外面吃。”婆婆理虧，埋頭吃飯不吭氣。

不一會，不知誰起的頭，談話的風向變啦。

“×××不在啦，原來壯得打得死老虎的。”

“真的？去年，我還跟他在湖邊釣魚呢。那時候，他身體還棒棒的呢。我一條沒釣上，他還釣了好幾條呢！”老公一臉驚詫。我偷偷瞪了他一眼，這新聞早就是舊聞了，他這滿臉的“驚詫”裝得還蠻像。

“平時多運動，莫在屋裡閒著，一些病都是閒出來的。”

“是的，我每天都在體育館裡打羽毛球，打得還蠻好，你媽媽每天都散步。”

“打球是好事，也要適量，年紀大了，莫逞能。”

“那是，我知道……小傢伙這次考試很不錯。”

“大孫子談朋友麼？該談朋友啦，只要帶朋友回，爺爺給兩萬的見面禮，我還盼著抱孫子呢！”

“是的，是的，你爸有錢，多擂他幾個錢！”婆婆也在旁湊趣。

我啼笑皆非，本來是來斷官司的，沒想到變成爺爺在給孫子催婚啦。

酒足飯飽，該回家啦。公公婆婆送我們到樓下。老公一邊開車門，一邊囑咐他媽：“菜弄好點，你們吃好喝好穿好。我們不要你們的錢，錢不夠，我給！”

“就是唦！一輩子沒吃過你弄的好菜！”公公又嘮叨。

“就是不弄給你這老東西吃，有本事到外面吃！”

“你講不講理？你講不講理？”

“不講理又怎麼樣？你再跟你兒子告狀！”

老公關車門、踩油門，一氣呵成，車子飆了出去。

我終於憋不住笑出聲來了。老公有點尷尬地掃了我一眼，搖了搖頭：“老小老小，只好連哄帶騙。”他最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