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這個朋友,第一次去吃披薩。在那條街的披薩店裡。好像是在二樓上,一張寬大的桌子,把兩個人隔開,一人坐在桌子一邊,中間有一盤披薩。除了披薩應該是圓的,就再也不記得什麼了。當時我們怎麼吃的,最後吃掉了多少,又說過什麼話,一點都不記得了。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
還是跟這個朋友,第一次吃壽司。還是在那條街上,一座白中帶藍的大樓,底下有那麼一個小口,裡面一個小小的空間,有一個人在裡面做壽司。也只有一個小小的視窗。你在外面說要什麼,他從裡面伸手遞出來。我們把壽司拿回學校,坐在空的教室裡吃。是在一個夏日的午後。那教室在一座老樓裡,正對著窗外有一棵梧桐樹。站在視窗,正好可以看到。樹葉被陽光照得半透明,半綠半黃的,在微風中顫動。風稍大了,許多樹葉搖曳起來,互相碰撞,就風鈴樣的嘩嘩直響,好像要把什麼抖落似的。窗外還有更多的樹,街兩邊有老楊樹,全是高大挺拔的,如同遠古的神,需要抬頭仰望。樹的響聲也由近及遠,好像,風是從最近的樹朝著遠處的樹踩著樹葉一步步走過去的。風在外面走動著,我們只是聽著風聲。
還是跟這個朋友,還是在那條街上,第一次去了避風塘。那是一個可以坐著喝飲品,聽音樂,看書的地方。在一個早春裡,剛剛過了寒冬,店外的草坪中有一株小桃樹,就那麼一點可憐的枝幹,像從地裡伸出的一隻手。上面萌發出了一些苞芽,我知道有嫩葉要從那裡冒出來了。就像有身體柔軟的小姑娘蜷縮在枝頭,就要站起來,舒展開了。通往門口還有一座木板鋪成的浮橋,木橋在沉寂了一冬的草坪上經過。在門口等時,我曾長時間觀看這即將萌發的小桃樹,與這即將復甦的草地。我覺得它們真好。到了夏天一定會更好。我還看到一片灰藍色的天空,冷冷寂寂地把這世界籠罩著。
如果不是這位朋友,恐怕我從不會進那些店。因為我不吃壽司,也不吃披薩,也應該不會走進店裡去坐著看書,待上半晌,喝上一杯珍珠奶茶。這些年裡,我有兩年住在附近,每天都要經過那條街。我坐在公交車裡,跟著車廂顛簸移動。我走在石板路上,踏過一塊塊方磚石板。我走在樹下,聽過不少蟬鳴,遇見許多落葉。花開花落,人來人往。我沒有再去過那些店。甚至都沒有這樣想過。我竟好像把從前的都給忘了。其實,它們應該早已不在了。
它們只在我的心裡了。體面的披薩店。小小的壽司店。溫馨的避風塘。安靜的老教室。草坪裡的小桃樹。窗外的梧桐樹。路邊的老楊樹。甚至那條街,那座白色大樓,那樸素的學校。有的已經消逝,有的還存在著,卻都被我存在心裡了。
現在,這朋友移居在國外,應該輕易不會回來了。即使回來,應該也帶著三個可愛的孩子。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