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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木弱智的娘離開了家門。大木從城裡打工回來的時候才知道這個訊息。

大木不過年、不過節地從城裡回來,就是放心不下他娘。如果不是為了掙幾個錢,他真想在家裡侍候娘一輩子。無奈,家裡實在是窮,人活著總得奔於生計啊。在他那個小山村裡又沒有什麼掙錢的來路,村裡的男勞力大都到外面打工去了,他也就去了。因為牽掛著娘,大木選擇了在最近的一個城市幹零工。這樣他也有時間常回來看看娘。對此,他爹很是不滿意,每次回來他爹都訓斥,又不年節,又不農忙,回來得這麼頻繁幹嗎?咱村在外面打工的哪個不是到年底才回來,你怎麼就不想著多掙幾個錢?大木說,怎麼不想,做夢也想,我在城裡雖然幹零工,可專挑累活幹呢。爹還是不滿意,你回來得這麼頻繁,就不怕誤工,這得少掙多少錢?大木眼眉一掃,我不就是放心不下我娘嗎?爹生氣了,牽掛她幹嗎?一個弱智的婆子還能給你娶上媳婦?大木白了他爹一眼,不說話了。爹的話雖然不好聽,也是為了他好,爹一心盼著大木娶上個媳婦呢。但無論爹怎麼說,大木還是經常地回家看看。家裡有個弱智的娘,他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每次回來看到娘在家裡,哪怕只看上一眼,他回到城裡幹起活來就感到精神頭十足。

這次回來,大木卻沒有見到娘。起先,他以為娘又走出去了,這也是他習慣了的。他娘是個弱智,平時就喜歡在外面轉悠,一般情況下天黑了就會回家。也有在外面呆個三五天的時候,最終都會被別人送回來,或者她自己走回來。可這種情況好幾年都沒有過了。所以,當天黑下來的時候,大木就感到心裡一陣發緊。他問爹,怎麼回事?我娘怎麼還不回來?爹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本來就是個弱智,誰知道這次又去了哪裡。大木又說,我出去找找,天都這麼黑了。爹說,你知道她去了哪裡?你到哪裡去找?一個弱智的婆子找到又有啥用?爹的話永遠都這樣硬邦邦的,大木沒有理他,轉身就向外面走去。他爹在後面喊,你給我站住,幹什麼去?大木沒有回頭,回了一句,去找我娘。爹說,跑了更好,何必再找,你回來。大木還是沒有回頭,又回了一句,她是我娘,怎能不找?爹生氣了,跺著腳說,你娘怎麼了?要是個正常人,我早就去找了。眼下她如果呆在家裡,你連個媳婦都找不到。

大木沒有聽爹再說下去,直接走出了家門。在路上,爹的話反覆地響在他的耳際。因為娘是個弱智,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他。就連和他青梅竹馬的山杏,也遠嫁他鄉了。本來山杏和他在村邊的小樹林裡都海誓山盟了,還以代表簽字畫押的名義相互親了一下。可山杏的爹孃死活不同意。那段時間,她娘把她鎖在了屋裡,像看守犯人一樣死死地看著。她那個叫春子的爛爹天天站在屋頂上揮舞著四肢叫罵,你這個死妮子,爛妮子,臭妮子,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你也不睜開狗眼看看,那是一戶什麼樣的人家。家裡有這麼一個弱智的老婆子不但讓人笑話,也讓你以後的生活過不安生。看上這樣的主兒,真瞎了你的狗眼,丟了我們八輩子人啊。你要嫁到他們家,我們整個家族都跟著在鎮上抬不起頭來。春子這樣罵,明顯地有些過了,一個小山村裡的小農民怎麼還扯到鎮上去了。真他大爺的,你以為你大爺在鎮上啊?氣得大木在心裡也罵開了。幾天下來,大木受不了了,春子的聲音大得像驢叫,比叫春還難聽,又是站在屋頂上,其傳播面是可想而知的。村裡的人都很明白,春子表面上是罵女兒,實際上是罵給大木聽呢。大木的肺都快要氣炸了,好幾次他都摸起了鐵鍁,要找春子拼命。他爹緊緊地拉住了他。而那時,他娘還在一邊嘿嘿地笑呢。大木一頭扎進了柴火垛裡。

不久,春子就託了媒人把山杏嫁到鄰縣去了。當然,聽春子連續罵了了幾天之後,大木對於山杏的出嫁也沒有多少難過,相反,他還覺得這種未來的老丈人還是儘早淘汰的好。他就不信天下之大,還找不到看上自己的女孩兒?事實證明,雖然緊接著媒婆託了一籮筐,可女方一見到他娘或者一聽說他娘,都找出各種理由拒絕了。害得他眼看就三十了,仍然光棍一根。可不能因為找不上媳婦就不要娘了。孃的命苦啊!此時,他又想起村裡人說過的關於他孃的事情。

大木的娘因為是個弱智,很小就被家裡人趕出了家門,在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年月,再養上一個吃閒飯的弱智,的確很難讓一個家庭承受。大木的娘便一個人開始了四處遊蕩。遊蕩到某個到村莊時,村裡的人便給她些吃的。若到了荒郊野外,餓了就吃地裡的莊稼,渴了就喝溝裡的水,困了就天當被地當床,隨便找個地方一躺。那個時候,很少有人拿她當人看待,更多是拿她當成了“樂趣”。只要有人看見了她,便會像發現來了玩戲法的人一樣,招呼來一群人圍著她打鬧。不少男人還想著法子看她的“熱鬧”。一次,一個男人拿著半根油條對她說,想吃油條嗎?可香了。她舔了舔嘴唇說,想。那人說,你把衣服脫了,就給你吃。她好像沒聽懂,看著周圍的人哈哈地笑,她也跟著哈哈地笑。那人把油條放到她的鼻子上,讓她聞了聞。她剛想張嘴,那人又拿回去說,你把衣服脫了,就讓你吃。隨後,那人做了個脫衣服的樣子。她沒有猶豫,很快就把褂子脫了,露出了一對饅頭大小的乳房。周圍的人一下子起鬨了,笑聲、尖叫聲響成一片。有人還喊,別看是個弱智,乳房還不孬哩。拿油條的人走上前先摸了一下她的乳房,接著又有人相繼去摸。都說,是,比油條還香呢。她直直地看著油條,一邊說著香,一邊伸手去抓。那人隨手藏在了身後說,你再把褲子脫了,就讓你吃。周圍的人又起鬨,對,把褲子脫了就讓你吃。這時有人嫌她動作慢,主動過去解開了她的腰帶。她提著褲子,看了看拿油條的男人,那人點了點頭。她真就把褲子退了下來。周圍立馬就像炸了營一樣,很多人的眼珠子比乒乓球小不了多少。她全然不顧興奮的人群,又去奪那根油條。這時,那人又說,你圍著大街跑一遭兒,立馬就給你。她站在那裡,有些不相信。那人捏下手指甲大小的一塊,放進她的嘴裡說,這次是真的了。她咂摸了幾下嘴,就圍著大街跑了起來。可當她跑回來的時候,周圍早就沒有人了。

大木的娘不光遭到別人的戲弄,還經常受到欺負,連狗見了都汪汪地咬個不停。那些淘氣的孩子就更別說了。他們只要看見她,就從路邊撿起坷垃或者石塊老遠地就向她砸去。她的身上經常的傷痕累累。可她唯一知道做的除了傻傻地笑就是哇哇地哭。

後來,大木的爹拾糞的時候在荒野裡遇到了她,便把她領回了家裡。大木的爹父母早亡又因為家庭貧窮,四十多歲了還沒有成家。雖然遇到個弱智,但畢竟是個女人,就把她留在家裡一起過了日子。最初幾年,日子過得還算平穩。特別是大木的出生讓大木的爹天天像撿了寶貝一樣,對他娘也照顧得非常周到。可漸漸地,各項開銷多了,生活的壓力大了,大木的爹不再拿她當人看待了,動不動就拳腳相加。大木的爹喜歡喝酒,每次酒後更是對他娘大打出手。那時候,鄰居們經常聽到大木的娘在半夜裡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在大木的記憶裡,娘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雖然,後來他長大了,爹不敢隨便打娘了。可因為他找媳婦的事,爹還是沒少把怨氣撒到孃的身上。所以,他外出打工的時候,總是牽掛著娘。

大木不笨,他從爹的話裡聽出來了,娘這次離開家門肯定是被爹打走的。以爹的脾氣和日常表現,完全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再說了,因為他一直找不上媳婦,爹早把眼珠子急成紅的了。爹一輩子沒在村裡抬起頭來,他把希望全寄託到了兒子身上。他四十多歲才碰上個弱智女人,兒子無論如何也要在婚事上給自己長上臉去。可媒人拖了這麼多,每次都像放屁一樣,雖然能聽到響聲,聞到得全是臭味。看著兒子的歲數一年年的增長,他的心裡像養了二十五個貓花子-----百爪撓心了。特別是被春子在屋頂上臭罵了幾天之後,爹的心事更加重了。擺在他面前的不僅是兒子的婚事問題,更是他的臉面問題。所以,他要不顧一切了。他幾乎把家裡的雞全提到村裡有過成功說媒經歷的人家裡去了。可這事還是沒有個著落。娘也只有跟著遭罪了。可這事能怨娘嗎?雖然娘是個弱智,沒有她,自己又怎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呢。如今兒子長大了,娘卻孤身一人又開始了流浪。想到這裡,大木的心碎了,眼淚不斷地湧出。他加快了尋找的步伐。

夜越走越深,心越走越急,不到一個小時,大木就把村東的溝邊,村西的山下,村南的樹林,村北的機井裡都找了一遍。可他娘就像蒸發了一樣,沒有任何蹤影。大木懷疑自己找得不夠仔細,又重新搜尋了起來。這次,他走得更遠了,找的範圍更大了,看得更仔細了,可還是一無所獲。大木就鑽進了玉米地裡去找。埋身在偌大的一片玉米地裡,他就像一隻慌不擇路的迷途羔羊。他弓著腰,一隻手擋在額頭上,以免玉米葉子傷到眼睛,另一隻手不停地掃開更多的密密麻麻的玉米葉子,以便更快地行走。在玉米葉子的層層包圍中,他很快就受傷了。玉米葉子上的芒刺不但扎破了他的手,還劃破了他的臉。他知道已經傷痕累累,但只要能找到娘,他寧願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他甚至還在心裡說,就讓我傷得更嚴重一些吧。當他鑽出玉米地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可他並沒有停下腳步,緊接著又向附近的山上走去。隨後,他的腳劃破了,腿跌破了,荊棘叢生、坑坑窪窪的山溝溝把他一次次絆倒了……大木全然不顧,他像瘋了一樣,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跌跌撞撞又漫無目的地尋找著......

那一夜,村裡的人都聽到一個喊孃的聲音不停地迴盪在夜空中。

接下來的幾天裡,大木走遍了十里八鄉,依然沒有任何訊息。一個正值壯年的漢子一下子瘦得不成樣子。爹心疼地說,別找了,咱回去好好地過日子。大木像沒聽見一樣。他知道這幾天,爹一直跟著他。爹不是找娘,而是掛他。自從爹默認了的確是為了給他找個媳婦才把娘打出家門的之後,他一直生爹的氣。所以,無論爹說什麼,他也不理,就像一頭倔驢,頭也不回地行進在找孃的道路上。

大木決定背上煎餅到更遠的地方去找,想象著娘在外面可能遭受的種種不幸,他的心在一滴一滴的流血。爹領了個媒婆回來勸他。媒婆說,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可是你已經找了這麼長時間,天下之大又到哪裡去找呢?大木說,即使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哪怕死在找孃的路上。媒婆搖了搖頭說,你找孃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也得面對現實,日子還能不過了?再說了,你娘那個樣子,即使找回來的話,日子能過得安生?還是聽你爹的話,只要你安安心心地過日子,我保證給你介紹個好媳婦。大木瞪了媒婆一眼,說,你收了爹的錢,就會幫著爹說話。找不到娘,我怎麼是個孝子?找不到娘,我的日子怎麼過得安生?我寧可不要媳婦,也要找回娘。媒婆見他如此頑固不化,也來了氣,扔下一句“好心當了驢肝肺”就扭腰晃腚地走了。大木沒有時間和她計較,他一門心思地找娘呢。

大木上路了,他在胸前掛了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字:找娘。這真是一個活廣告。大木走到哪裡都會引起很多的人圍觀,大家在紛紛衝他豎大拇指的同時,還都主動地幫他尋找,幫他宣傳。一時間,大木找孃的訊息在周邊幾個縣市迅速傳開了。緊接著,一個報社的記者找到了他,把他找孃的事情在報紙上刊登了出來。大木那張胸前掛著找孃的牌子的照片在報紙上格外得引人矚目,很多人一下子就記下了他。隨後,更多的人加入了幫他找孃的行列。有了眾人的幫助,大木更加有了信心,雖然數月來的不停奔波讓他的樣子像是個乞討者,可大木的眼睛裡始終有一種奪人的光芒。

根據別人提供的線索,在鄰縣交界處的一個橋下曾經看到過一個弱智的老婆子。大木趕緊趕了過去。大木趕到的時候,那裡已經圍了不少人。大木從人群的縫隙裡一眼就看到了他娘,旁邊一個年輕女人正背對著給他娘梳理著頭髮。大木竟然有些不敢相信,他又使勁地揉了揉眼睛,果然是他苦苦尋覓、日思夜夢的娘。大木喊了聲,娘啊……飛快地撥開人群,跑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娘。像是怕他娘再次消失了一樣,他抱得緊緊的。

過了好長時間,大木才鬆動了雙臂,眼含著熱淚端詳起他娘來。看著娘比以前憔悴多了,大木“撲通”一聲跪在了孃的面前。他娘雖然目光有些呆滯,眼角竟也泛出了淚花。看到娘流了淚,大木知道娘一定是感到欣慰了。娘雖然是個弱智,可娘也知道和兒親呢。大木“嘭嘭”地給娘磕起了頭。不一會兒,大木的額頭上就磕了血跡。給他娘梳頭的那個年輕女人說,大木,別這樣,找到你娘應該高興才是啊。光顧著和孃親了,大木這才想起周圍還有很多好心人呢,特別是這位給娘梳頭的女人。他趕緊回頭一一致謝,當目光和那個給他娘梳頭的女人碰在一起時,他驚訝了,仔細一看,竟然是山杏,怪不得剛才喊他的名字。這有點像演電視劇了,山杏怎麼會在這裡呢?不管有何疑問,人家剛才給他娘梳頭呢。他又給山杏磕了個頭。山杏趕緊扶起他來,說,你這是幹嗎?大木說,謝謝你,對我娘這麼好。說完,他忍不住又問,你怎麼找到我孃的?山杏說,我在報紙上看到你找孃的訊息後,就一直為你著急,你的脾氣我是知道的,找不到娘還不得把你急死。所以,我也就出來幫你找了。還好,一路上有很多好心人都在幫著打聽,根據他們提供的線索,我就來到這個橋底下找到了你娘。大木說,太感謝你了,你出來幫我找娘,家裡一定掛念你了。山杏聽出了“家裡”的含義,就說,家裡沒人,我丈夫去年就出車禍死了。大木聽完,替她感到難過,就問,那你以後怎麼打算?山杏乾脆地說,跟你出去打工。大木不敢相信,便問,跟我去打工?咱倆?山杏更乾脆地說,是咱仨,還有你娘,不,咱娘。

大木想了一會兒,才聽明白山杏的話,隨後,他一臉陽光地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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