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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和同年爺一家的淵源,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母親竟然和並不同歲的同年娘認了“同年”,結果同年孃的丈夫自然就成了同年爺。

兒時最初的記憶,是那一年我們家蓋房子的時候,我五六歲的光景,因家裡沒人照看,於是父母便託同村的同年娘照看我,同年娘揹著我穿過“背頭”那邊的山坡,然後又從“邱屋”背後的山坳裡走下去,我伏在同年孃的背上一路哭鬧掙扎,像個還沒斷奶的小姑娘,同年娘一邊吃力地揹著我一邊極力地安慰我。

同年爺是我們村裡的一位民辦教師,幼年的自己不愛上學,尚在六七歲的時候,父母便想方設法把我送進了村裡的學校,可我每每去了一兩次便不去了,理由也是五花八門,最可笑的是說幼兒班的都是女教師,父母卻拿我沒辦法,只能一邊說著諸如“那你就在家做牛”之類的狠話,一邊還把我暴力地關進了牛欄裡面,但我卻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看來自己打小就不是一個讀書的料。

直到我轉眼到了八歲,已經是一個農家孩子必須註冊上學的年齡,父母看我不愛在女性教師的班裡就學,而當時同年爺恰好教一年級,於是父母好說歹說讓我跳過幼兒班直接塞到了同年爺的一年級,我雖然還是不樂意,但村裡同齡的玩伴都去了學校,加上同年爺看上去還算親切,於是我勉強安定了下來。

對於我而言,小學低年級的學習顯然都是扯蛋,自己完全還沒有安下心來,學校大門口那片山坡就是我的遊樂場,每天都忙碌於捉蟲子找果子,或者和其他孩子一起在山坡上玩“滑滑梯”,每次從那邊的黃土坡上呼嘯而下,就算褲子破了也在所不惜。至於學習,上了兩年學,我卻連最基本的拼音都一竅不通,每次考試,都是十分、二十分。至於拼音部分,雖說勉強認識幾個聲母,但要拼出一個詞語或者句子那顯然是比登天還難,我只能照著聲母勉強拼湊一個亂七八糟的句子,結果自然得了很多鴨蛋,而且還鬧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話。上課的時候,記憶最深刻的是,每每上課我便是睡覺,生氣的同年爺便拿了殘餘短截的粉筆往我嘴裡塞,於是我便在課堂上哭鬧,可憐的同年爺訕笑著一臉侷促,拿我沒有絲毫的辦法。

同年爺夫婦自己沒有生育孩子,但他們從同村的另一個地方打小抱養了一個男孩,那個小男孩我稱之為哥哥,但我們倆在成長的過程中幾無交集,他比我大上幾歲,從小在養父母的教導下便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再後來他上了大學,畢業後成為我們縣城一家知名企業的高管,據說收入頗豐。

歲月就這樣緩緩流淌,後來我也上了大學,娶了妻,有了孩子。幾乎每年春節,我都會帶上妻小到同年爺夫婦所在的“劉屋”去給他們拜年,我對兩位老人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情感,和他們在一起總是感覺特別親切,陪他們說說話,品嚐品嚐同年娘做的飯菜,再和他們一起喝點家釀的小酒,就能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快樂。而他們倆也如同自己的父母一般,像自家的孩子一樣看待我,同時在歲月的侵蝕下,也一天一天地慢慢老去。

和農家的那幫兄弟阿冬、阿志、阿養、阿風他們玩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總愛拿當初的那幫村裡的民辦教師作為談資,每每把他們當初的一些逸事作為笑料,比如同年爺每每愛拿粉筆塞學生的嘴巴,紅星老師每每被學生們氣得臉紅脖子粗,祥魁老師每每講課時唾沫橫飛……其實,每每提及這些曾經的老師,一方面是莫名的親切,一方面是緬懷當初我們共同經歷過的那段青蔥歲月,那時的我們雖說都極為調皮搗蛋,但天空中總是瀰漫著那種簡單的快樂,那是我們這些成年人一直最為眷戀的美好時代。

去年春節的時候,我像往年一樣前往給同年爺夫婦拜年,他們倆熱情如舊,但跟往年不一樣的是,一起吃飯的時候,同年爺說他們夫婦倆不能再喝酒了,因為現在身體不好了,我聽了,心中不免有些惻然;過了兩三個月,在電話中,母親跟我說同年爺得了重病做了手術,身體已大不如前了……唉,老人家就是這樣,隨著歲月流逝,到了古稀之年,他們就如冬日裡的樹葉,在寒風中簌簌發抖,隨時都有飄零的風險。

到了端午的時候,我回了一趟老家,期間我抽空去了趟同年爺家,他們倆見我來了,異常的驚喜。再看看他們倆,尤其是同年爺,果不出所料,已羸弱得像皮包骨了。而且,大概是做了手術的緣故,他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嗓音溼溼的,說起話來異常吃力,看著他那個樣子,我心中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兩位老人極力留我在他們家吃飯,我因還有其他事情,便執意沒有留下來。

臨別時,我握著同年爺那枯瘦的雙手:“你好好保重身體,下次回來了我再來看你。”老人家使勁地點了點頭,我的聲音竟突然莫名地哽咽起來,黯然別過臉便離開了他們家,而同年娘走出家門一直送我到了路口邊,我已走出老遠了,悄然回過頭,卻見她還倚在牆角望著我的方向,見我回頭,便向我揮手,嘴裡還在叮囑我“路上慢點、路上慢點……”

人的一生中,總有很多情感,如涓涓細流一路向前,直到有一天它最終斷了流,或者改了道,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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