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故事>

1966年,在貧瘠的豫東平原上,一個叫孫寨的小村莊,迎來我的降生。我是父母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兩個哥哥,大我十來歲。出生以後,我就是家人眼裡的寶貝疙瘩,被父母嬌生慣養,獨享萬千寵愛於一身。

那時候,國家剛度過“三年困難時期”沒幾年,人民生活一窮二白,缺衣少穿,甚至連飯都吃不飽,有了上頓沒下頓。但是我家經濟條件在村裡是中上等的,父母很有生意頭腦,又勤勞能幹,使我們兄妹三人,基本上是在相對優裕的環境中長大,先後進了學堂,接受知識的洗禮。這對村上別的同齡孩子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轉眼到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年齡,我出落得越發清秀漂亮,身材婀娜,上門提親的人爭先恐後,踏破門檻。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給了隔壁村的一個男青年,其人中等個子,人長得瘦削精幹,下巴寬大,相貌一般,家境卻是所有適齡青年中最好的,跟我家也算是門當戶對。於是,一乘小轎,我就嫁過去了。

他是家中的老二,我們結婚時,他大哥家已生育了一個姑娘,住在我家的前面。婚後我們相親相愛,度過了一段十分甜蜜的時光。他很有繪畫書法天賦,天地山水,日月風雨,花鳥草蟲,經他的手繪畫出來,皆是形神兼備,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令人拍案叫絕。十里八村誰家需要壁畫,或是建房畫迎門牆,寫對聯,紅白事記賬,都會找他去。這樣一年四季,能有一筆不菲的收入。

由於我接受過高等教育,是整個大隊裡少有的知識分子,被大隊小學請去做了一名語文教師。那時工資雖然不高,但也是平常務農家庭望塵莫及的,正好我也喜歡孩子,熱愛教育行業,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教學工作中,努力為國家培育棟樑之材。我們夫妻倆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有滋有味,感到未來一片美好。

可是好景不長,婚後兩年多了,我的身上還沒有任何動靜,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猶如石沉大海一般。我們開始慌了,趕緊上醫院檢查,檢查結果讓我險些昏暈過去,懷不上孩子竟是我的原因,我從小就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子宮畸形,無法治療,終身不育。這個訊息不啻一聲驚雷,炸燬了我們原本幸福的生活,我們倆相對無言,以淚洗面,痛不欲生,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訊息傳出,全村人看我們的眼神似乎都變了,同情之中含著譏笑,讓我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公公婆婆發了瘋一樣慫恿他兒子跟我離婚再娶,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生不出孩子來就是不會下蛋的雞,要之何用。老公痛定思痛,不肯輕易拋棄我,當時在他內心深處,還是很愛我的,面對天大的壓力,選擇繼續跟我過下去,永不離婚。有了老公的不離不棄,我才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可是在農村,傳宗接代思想根深蒂固,沒有孩子,註定要淪為別人的笑柄。此後,風言風語甚囂塵上,嘲笑我長得漂亮有什麼用,不過是花瓶一個,連只雞都不如,雞還會下蛋哩。每次聽到這些譏諷挖苦之語,我內心的痛苦就如滔滔江水之綿綿不絕,在無人角落偷偷地抹眼淚,甚至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逃離人間,免得受這人間酷刑。

起初,老公還苦口婆心地安慰我,讓我堅強起來,不要管別人說什麼,沒有孩子也挺好,兩個人過日子更悠閒自在,少了許多負累。實質上他也是心口不一,他自身比我還難受,一直強忍不發。他對我逐漸的冷漠,我慢慢地感受到了,發展到後來,開始酗酒抽菸,經常從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到家對我是非打即罵,也和外人一樣來糟踐我,說我不如一隻會下蛋的雞,及各種刺激我的令我不堪忍受的難聽話。

他打起人來不分輕重,朝頭上猛捶,照肚子上狠踹,經常打得我渾身痠疼,傷痕累累。我的哭聲穿過漆黑的夜幕,在村莊的上空迴盪,左鄰右舍三天兩頭過來勸架,把我拉他們家去躲避。我天天帶著傷痛去學校上課,碰見其他老師問臉上的傷口,我總是勉強地笑著說是自己不小心碰的磕的,搪塞過去。持續的毆打之後,是沒完沒了的冷戰,他基本上不跟我說話,我們惟一的交流就是打架,他有時候兇狠起來,視我如仇敵,恨不能滅之而後快。

被打的次數多了,我也學會了反擊,否則我遲早死在他手裡。最嚴重的一次,是他酒後又劈頭蓋臉地衝上來打我,我順手抄起擀麵杖,一陣亂打,結果抽在他右胳膊肘上,造成粉碎性骨折的嚴重後果。治好以後,他的右胳膊蜷縮著,再也伸不值了,他對我更變本加厲,下手越發重了,打得我口鼻流血的次數多得數不清,屢屢滿臉是血地跑到鄰居家裡,祈求護佑。

公公婆婆自從知道我不能生育後,便和他兒子站在一起,對我進行人身精神的摧殘折磨,在村裡散佈各種謠言,說我不能生育是因為出嫁前不自重的結果,反正什麼難聽說什麼,從來不會在他兒子打我時,有過哪怕一次勸阻。我的父母哥哥剛開始還過來替我伸張正義,威脅警告我老公,但是時間長了,他們也懶怠管了,也無能為力,任由我在這個如地獄一樣的家裡,痛捱苦挨,度日如年。

而他哥哥家相繼有了三女一男,共四個孩子,家裡熱熱鬧鬧的,對老公形成了更大的刺激,使得他每天愈發嗜酒如命,性如烈火,無數灌滿力量的拳腳落在我身上,把我往死裡整,眉頭上曾被他打傷,縫了十多針。我不能生育,遭遇長期家暴的事情,遠近皆知,家喻戶曉,學校老師們雖深度同情我,卻也幫不了我,只能眼看著我在致命的泥潭裡苦苦掙扎。

中醫上講,怒傷肝氣傷肺,因老公長期發火憤怒,導致肝氣鬱結,患上了終身難以治癒的乙肝。病染沉痾後,他變得更加歇斯底里,心靈扭曲,把我當作出氣筒,無情地鞭撻毆打,尤甚於以往。大冬天下著雪把我從床上趕出門外,往我身上澆涼水,好好吃著飯,突然就性情大變,把滾燙的飯兜頭倒下,燙得我頭臉皆是燎泡,諸如此類,不勝列舉。我在他手裡,不如一隻小雞小狗,要打便打,要罵便罵,完全不在乎我的疼痛,不顧他患病在身,已不能生氣發怒。

可是我不怪別人,作為一個女人,最大的使命最驕傲的地方,就是生兒育女,繁衍後代。而我因為那先天的疾病,行使不了一個女人最起碼的使命,我活該受罪忍辱,活該被人詬誶謠諑,一切都是我應得的。老公他沒有錯,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我不能給他當爸的機會,實在是罪孽深重,不能原諒。他酗酒毆打謾罵於我,本不是他天性如此,都是我不能生育孩子的錯。

我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我還留戀人間,父母把我送到這個世界上來,是讓我享受人生的,而非來承受痛苦的,更不是為了死的。那段時間我思考了許多,努力地尋求人生的出路,我覺得要想改變老公,除非為他生個孩子,既然我不能生育,那就給他領養一個來,圓他當爸的夢想,傳承家業。當時村裡有好幾個類似的例子,人家都過得很好,也得到了村人的認可,跟親生的一樣。

有了這個想法後,我跟老公商量了一番,他覺得事已至此,只好領養一個了。偏巧我們一個親戚家生養了第五個兒子,家裡無力撫養,出生才四五個月,就送給了我們當養子。我們終於在婚後第八年,也即是三十來歲上,有了自己的孩子,做了爸爸媽媽。我們倆興奮得幾天幾夜沒閤眼,一心一意養育這個上天賜給我們的小天使,並給他取了個響亮的名字:X光明。

此後老公火爆的脾性收斂了許多,酒也不喝了,煙也不抽了,看我也順眼不少,只是偶爾還會吼我打我,已不如之前厲害了。我們倆齊心協力奮鬥掙錢,努力給兒子更好的生活,補充各種營養,在我們的精心呵護下,他幸福地成長著,可愛乖巧又帥氣,讓我們越來越愛,從不忍打罵,甚至連大聲的喝斥都沒有。到了上學年齡,進入了我所執教的小學,師生知道他是我的孩子,都很愛護他,待他與別人不同。

我們給他最好的,他也給了我們無限的快樂,成為我們夫妻的開心果,調解劑,只要我們吵嘴了,他就想方設法逗一方開心,讓我們以手相牽,言歸於好。平時幫著給我燒鍋做飯,端菜上桌,替我取東拿西,十分勤快。且這孩子冰雪聰明,識文斷字,一看就會,記憶力超群,成績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且隨著年齡漸長,五官開化,越發帥氣逼人,瀟灑飄逸,引人注目。

俗語說,彩雲易散琉璃碎。我以為這來之不易的好生活,會一直延續下去,沒想到在孩子十六歲上,老公因長期生氣,又不顧醫生勸告,嘴不離酒,終患肝癌去世。他這一走,家裡的天塌了,只剩下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傷痛過後,養子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頂起了家的脊樑,想方設法填補了我內心的空虛,使風雨飄搖的家,又重新恢復了生機。

老公去世後,養子的親生父母曾過來認孩子,孩子一怒之下,把他們送的東西全扔了出去,關上大門,不讓他們進來。他義正辭嚴地告訴親生父母:當初是你們狠心把我送了出來,在那一刻,我們之間就已恩斷義絕了,如今我生活得很好,養父母待我如親生,養育之恩大於天,我就是他們的親兒子,要侍奉他們到老,你們以後就當我死了,不要再來看我了。親生父母聽畢,含淚而去,後來在孩子婚禮上再度現身上禮錢,孩子分文未收,又把他們攆走了。

我拿出所有積蓄,翻蓋了村裡少有的二層小樓,給養子成家立業。婚後,他和兒媳婦一起對我至孝篤親,從不拂逆犯上,違我意願,令我頗感心慰。後來兩人在鎮上開了家小公司,小兩口兢兢業業,用心經營,生意日漸興隆,年收入十分可觀。前年兩人給我生了個漂亮的孫女,我一邊教學一邊看孩子,天天忙忙碌碌,卻又喜在心上,覺得越活越有奔頭。只是在午夜夢迴,感慨老公走得太早,沒有等到孩子回饋報恩這一天。

我用十幾年的煎熬等待,換來了如今的苦盡甘來,不禁暗自慶幸,多虧我堅強地一路走過,沒有輕易放棄,才有瞭如今的所有美好。身處逆境的朋友們,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就會為你開啟一扇窗,要知道絕境面前往往意味著重生,相信自己,不低頭認輸,努力拼搏,一定會擁有屬於你的“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光明燦爛的未來。

4
最新評論
  • 短篇小說:凱里爸爸和媽媽做水軍被解僱了,上一次攻擊了僱主的爹
  • 一個浪蕩子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