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總是好朋友。
第一次見是在九月，那時我們剛分班，她和我分在一個班。她是靦腆的，我極少聽到她說話或是在課堂上回答問題。真正引起我關注的時候是我們語文分小組學習，她再一次和我分到一組。她上課喜歡往窗外看，眸子清澈得像香格里拉的聖水，不容褻瀆。每當我們眼神相遇，就互相注視著，我羞怯這種相呼。
好幾次想寫一篇文章來講講王總，但一拿起筆，搜腸刮肚，卻又無從下筆，只好將筆擱下。
王總很漂亮。也由此我喜歡和她說話，似乎是兩個初來乍到的生人，和旁人格格不入，所以我們聊的很來。每當語文課討論課文時，我們總在互訴著自己經歷的那些有趣的事。王總會問我世上有沒有鬼神？我便胡謅個故事騙她，說到可怕之處，她會用那每根指頭一樣長的小手掌把臉矇住，單露出一隻眼睛聽我講話。畫面詼諧卻不失可愛。王總會和我講笑話，我笑點比她高，可看到她笑得如此開心，我便只好跟著笑。
校園的夜晚時常是寂靜的。山風吹著教室門口的那棵梧桐樹，星辰斑斑點點頗顯幾分愜爽。幾個同學捉弄王總，把她領到校園內的幽僻處，然後全跑開，撇她一個人留在那裡，本是想尋個樂子的，意外的是王總哭了。
王總，名儒蔓，字子婧。我長她一歲。
我喜歡叫她儒蔓，不算親暱，也不算陌生。那天晚上，她坐在我旁邊哭，哭的真實，哭的釋懷。她說怕黑，我恍然意識到錯誤，忙致歉遞上紙巾。她說不怪我，接著便敘述了一段自己的故事，我大為震驚，又不知道在那時那刻該說什麼好。只是呆呆的聽她一直說下去。這是一個愛笑的女孩，一個笑起來好看的女孩，可誰能想到她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人世了，爸爸又不在身邊，孤單的王總，早已對黑暗產生畏懼。
有些東西是註定，有些事情要認命。不管願不願意，這輩子就是上輩子所說的下輩子，因果如此，時也命也，不容多言。
王總有些小氣。不過要是不小氣，便又少了幾分靈氣。她和我有過幾段耍小氣的時光。我和她近在咫尺，她和我視而不見。就是這咫尺間的視而不見，讓我不自在。知道她小氣，我忍著尷尬向她認錯，給她搭臺階下，真是啼笑皆非。
已記不得為何稱她王總了。只記得我有一段糟糕的日子，四處碰壁，悶悶不樂。是王總的陪伴，我才能走出去。好友也常打趣我說:“你再難過，只要見到王總又開心了。”我是珍惜這段相遇，這段緣分，這段友誼的。時光湛湛，安然靜好。深冬暮景蕭蕭，漫步在無人的街道，想在某一盞路燈下停下，靜靜立著。消耗幾罐茶，幾壇酒，雪已來，君未至，又一年。幸承王總相伴，我也不孤單。能和王總山水一程，當是三生有幸。
人生處處皆是道場，人生事事皆是修行。心清眠夢少，意淨瑞祥多。十二月是美好的，算是一段和山水親近的日子。避開喧囂，背西風，小雨紛紛，我和王總踏上去水星寺的石階小路。水星寺在盤縣七街，始建明洪武年間，歷經風雨，幾次重建修繕，始成今日模樣。曾在《不風流處也風流》一文中詳述。寺廟古老又蘊藏著幾分風韻，隔絕了人流熙熙攘攘。這是我和王總第一次上水星寺。風，愈加寒冷。我點了一盞酥油燈，那天是母親的生日，我在佛前禱告，願母親平安喜樂，願王總所願皆如願，這是王總不知道的，只有佛知道。王總所知道的，是我們在菩薩前抽的籤。我的籤文是“日遠人猶在，更深月自明。寧心權耐守，何愁事不成。”斷曰:天天想遠方的朋友，知道了自己的過失和行為，咬牙堅持守在其身邊，這樣堅持下去誰也沒辦法，也許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事實證明籤很靈，我也便不再加以贅述。我的是中上籤，王總的是上上籤，廟祝婆婆說我們一共欠佛祖五斤油。於是我和王總合計，兩個星期後，我們再來還這五斤香油。
墨，滴落。塵埃，一盞青燈蹉跎了幾聲嘆息，遺落了誰人的心事。闌珊裡，互相成全著各自的柔情。善財難捨。在和王總去水星寺的路上，曾遇到過一個乞丐，是個盲人，沿街行討。我是個一無是處卻又見不得人間疾苦的人，停下腳步，我叫王總站在一旁，給這個乞丐施捨了幾兩碎銀。乞丐說餓了，能給他買碗吃的嗎？我讓他等著，我去給他買，可他執意要讓我用他自己的錢去買，只好依他。事後王總連誇我善良，我心溼溼的，裝作不屑的說:“我的人間煙火裡，有耐心和愛。”
這段路我和王總走過好幾次。每次無論是她還是我的心裡都有不一樣的感覺，尤其王總養尊處優慣了，很少接觸外面這樣純樸的生活，這對於她是大有用處的。正如王總曾和我說的這是她的公主變形記一樣。第二次上水星寺，我提前買好了香油，還有上貢用的果子。兩個人像兩個人一樣，有一搭沒一搭的上了水星寺。寺裡的師傅給了我們一個人一個貢果。我的是蘋果，王總的也是蘋果。一縷雲煙散淡，回首凝眸，似一次旅行。若要給它取個名字，就叫慢慢地走。
展一枚心安，我們慢慢地走。走進寫滿盤州歷史記憶的盤州博物館，共同見證盤州的歷史人文變遷；慢慢地走，走進王總喜歡的項老五殺雞粉，我們一人一碗，肚飽膽酣；慢慢地走，走進我剛上高中，剛走進這座古老縣城初遇的那家奶茶店，王總喜歡喝酸酸甜甜的仙女的嫁衣；慢慢地走，走進收錄文筆詞藻，滿是翰墨書香的東華書店，吮一抹字裡行間的秀氣；慢慢地的走，走在臭豆腐攤前；慢慢地走，走在三一溪畔；慢慢地走，走進校園，走回教室。漫漫地走。
一段時光，一段路，一段情。即去，碎念。
輾轉幾許，沐浴點滴，將風花雪月沏成一盞淡茶，暖爐小煮。抑或是捻成芬芳詩行，馥郁著過往與未來，獨自暱喃細歌。
星期六晚上。自習。無聊。我約王總到編輯室喝茶聊天。是一條長板凳，我坐在左邊，她坐在右邊。就這樣坐著看向窗外，聽對方講著。在宿命的殘灰中，王總落下了淚水。我用右手的大拇指，輕輕地將她臉上苦澀的珍珠拭去。王總笑的轉念，我觸到時間的最初。
會意的無言漂浮著孤寂。路啊還很長。事難以做時，就放下；緣漸行漸遠時，就隨遇。往後數六七天起，已記不得是為何，我和王總有近一個月沒有說話。木目在心上，單人在爾旁。繼續生活著，我懷念著過往，熬不過去時，便等。不是在等王總，大底是在等我放下，等我忘記曾經的萬瞬絮語，等我也無星海也無空，此身孤行一舟。
這是在元旦之後的，也該緣起於元旦。我收到王總的祝福:
王翔！提前祝你2021年快樂，希望我們會是一直一直的好朋友。你一直在教我很多東西，能夠在我不開心的時候聽我說廢話，能夠包容我的爛脾氣，有時候我真的感覺你像一個長輩。雖然說，有時候你這個人也很日龍，哈哈哈哈不過不影響我們的友情！！希望你以後天天開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王儒蔓
2020.12.31晚22:40分
再一次收到王總的祝福，是在她和我說話之後的除夕夜。
幾經轉折，結局依然不動。
浮光掠影，時間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不經意的歲月裡，它總記錄又沖淡著那些瑣碎的往事。應該多些驚喜和意外，情深時處處見驚鴻。難免疲倦，不妨去漫尋一片笙歌，世間一切，都是相遇，有一知己，可以不恨。千二百回圓未半，人世悲歡，此景長相伴。
綺夢。記得真切，我在古城樹下等雪，又在今夜月下放八百煙花。綻放在月亮上圖添春幾許。燈紅酒綠，逃不過人間五味；物慾橫流，抵不得柴米油鹽。人世間，好與不好，不必解釋，終將過去。待到浮華褪盡，歸來依一襲白衣勝雪。我和王總亦如是，乍見之歡，久處不厭，相見如初。
我給王總寫過信。想告訴她成長就是一本書，從空白到漸漸泛黃。人本向死而生，匆匆忙忙一世，零零碎碎一生。或許沿途的風景早已忘卻，可溫情仍瀰漫在我的生命裡，不會老去，亦足以溫暖年華。一直陪著我吧，恰如我說的會一直陪著你，不管以什麼身份，想起我就聯絡我。不遺憾，不虧欠。
形形色色繾綣了紛繁，做萬千執念，杳無波瀾地奔赴星辰大海，不負遇見。
又是靜夜。風兒淡淡，佇倚窗前。王總啊，願你堅強，揮夢天涯。
再願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