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愛是一瞬間的禮物，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今天的故事，有這樣一對姐妹，因為一個男人，在愛情裡兜兜轉轉了15年，讓人唏噓，感嘆。分享給你們——
01
郭佳佳要回來了。這個名字，在楊鏡生的心裡藏了好久。忽然間又跳回他的世界。楊鏡生就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重獲新生。有關他和郭佳佳的故事，有點清純，有點狗血。也有點遺憾。
02
楊鏡生是上海本地人。高中之前一直住在外婆家。那時候，還有盧灣區，戶口掛在那邊，上學怎麼分片都是重點。外婆住在石庫門的老房子裡，泡桐婆娑，老牆斑駁。楊鏡生從小就喜歡在木頭的老樓梯上踩來踩去，嘎吱嘎吱的，傳來年代久遠的聲響。外婆家的路口有一個賣炸貨的小攤子。楊鏡生每天放學，都會買一塊錢的臭豆腐，或是兩隻油墩子。賣炸貨的阿姨，是外婆的老鄰居了，下崗在家。她有兩個女兒，和楊鏡生差不多大。
每天放學，她們就會來幫忙。姐姐長得胖一點，叫郭圓圓。妹妹長得瘦一點，叫郭佳佳。圓圓看到楊鏡生買臭豆腐，總會偷偷多放一塊。佳佳發現了，就會喊，媽，你看我姐啊，又多給楊鏡生。楊鏡生看著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不行嗎？佳佳學著他說話的節奏說，不、不、不行啊。楊鏡生的臉，騰的就紅了。有時候，人生真的是一個閉環，小時候買臭豆腐的關係圖，長大了，依然沒有變。圓圓喜歡楊鏡生，楊鏡生喜歡佳佳。
03
其實，楊鏡生在學校裡，是個優秀的男生。學習好，又乖，是老師最愛的那一款。但在佳佳眼裡，他總是一無是處。楊鏡生買了人生第一雙耐克，黑白分明的大對勾，穿在腳下，簡直是整條街最靚的仔。可佳佳看見了，翻白眼，說真醜。佳佳喜歡看《海賊王》。楊鏡生便辛辛苦苦畫了張路飛送給佳佳當生日禮物。可佳佳卻嫌棄地說，路飛這是被打了嗎？臉都變形了。楊鏡生氣得牙根癢癢。
但到了晚上，睡不著的楊鏡生，滿腦子都是佳佳刁蠻的樣子。青春就是這樣吧，放不下的，永遠是那個咬痛你手背的小怪獸。上了高中，楊鏡生不住在外婆家了。他考上了重點。圓圓和他同齡，進了同一所學校。而佳佳就不行了。她比他們小一歲，成績一直是中等。中考發揮得又不太好，進了普通高中。從此，楊鏡生和佳佳聯絡就少了，反倒和圓圓越走越近，一起解題，一起背書。然而有些人在朗朗的書聲裡，暗暗盤結著情愫。而有些人卻無動於衷的解著難題，眼裡只有XYZ。
後來老房子動遷，幾十年的老鄰居各奔東西。楊鏡生回去幫外婆搬家，又見到了佳佳。那已經是1998年了，春日的陽光，閃動著毛茸茸的淡綠色。佳佳剪了頭髮，穿著短短的格子裙。白色的帆布鞋上，手繪了一隻張牙舞爪的貓。楊鏡生說，你不冷啊？佳佳對他齜了齜牙，說，要你管。俏皮耀眼，可愛囂張。楊鏡生看得愣住了，手裡捧著盒子，啪，砸在了自己的腳上，心裡淪陷一片。
04
圓圓是個溫柔又敏感的女孩。她曾在日記裡對自己說，別奢望，別要求，別做夢。他那麼優秀，能做他的朋友就好了。喜歡一個人，不需要他知道。可是看見楊鏡生砸到腳的一刻，她知道他的眼裡只有佳佳。也是在那天晚上，佳佳問她，姐，你是不是喜歡楊鏡生啊？
圓圓矢口否認。佳佳說，哦，那我知道了。就讓這場暗戀成為秘密吧。那是圓圓在日記裡，寫下的最後一句話，然後用透明膠帶粘起來，再不想開啟。三個人的故事，彷彿就此封存在那個春日，四散遠方。圓圓大學考去了南京，楊鏡生留在了上海。佳佳玩玩鬧鬧走過她的高中，上了所二本。彼此的訊息，都是在老鄰居的聚會里聽到的。楊鏡生讀得專業，狼多肉少，全系只有12個女生。躁動不安的男孩子們，常常結隊去隔壁外院聯誼。楊鏡生去過幾次，溜冰，唱K，蹦迪……但是玩鬧之後，心裡留不下什麼。或許是因為，在某個春日裡，他記住了心動的感覺。從此除卻巫山不是雲。後來，到了大三，楊鏡生忽然接到了佳佳的電話，約他見面。
楊鏡生萬分意外，連忙找過去。已經是深冬了，佳佳縮在咖啡店的角落裡，有點憔悴。楊鏡生問她，怎麼了？佳佳咬著嘴唇，吞吞吐吐地說，嗯……楊鏡生有點震驚，半天才緩過神，問，這麼大的事，你沒和家裡人說嗎？佳佳急了，說，你要敢和我媽說，我就死去！
05
原來佳佳上大學後談了個男朋友。家裡一直以為她在住校，其實大二開學，她就和男朋友搬到校外了。可是同居之後沒多久，就發現男朋友劈腿，分手之後，又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想去打胎，可一個人又不敢去。家裡和同學是絕不能知道的。思來想去，只有楊鏡生最合適。楊鏡生氣她不爭，但也不可能不管。第二天，他就幫忙聯絡了醫院，帶著佳佳做了手術。
從醫院回來的那天，佳佳一直在抖。沒有想象中那麼疼，但從裡到外的冷。楊鏡生開足空調，把她包在被子裡，放在沙發上，一個人去廚房熬雞湯。
那是楊鏡生第一次來這間小租屋。雖然前男友已經搬走了，但依然殘留著兩個人的痕跡。比如，碗櫥裡一對一對粉配藍的碗筷，比如，洗手間裡，一大一小的漱口杯。楊鏡生看著，心裡有種隱隱的疼。佳佳是把這個租屋當成一個小家來操辦的吧，怎麼就遇到這麼花心混蛋。他想找朋友一起去揍渣男一頓，可又怕事情搞大了，佳佳更難收場。雞湯的香味慢慢飄出來，房間裡漸漸有了溫度。楊鏡生坐在佳佳身邊，說，以後不要那麼傻了。佳佳深深地嘆了口氣，不想說話。時鐘滴答滴答的往前跑，敲打著空白的時光。楊鏡生咂了咂嘴，說，你知道……我以前喜歡你嗎？說完，他就有些後悔了。這個時候講這種話，有點趁人之危的感覺。佳佳一臉震驚地說，啊，你喜歡的不是我姐嗎？那會我還打算撮合，但我問過我姐，她不喜歡你，也就算了。楊鏡生卻一本正經地說，我喜歡你。佳佳一怔，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停跳了。
06
要怎麼說呢。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別人的方式。圓圓喜歡一個人，是默默地對他好。而佳佳喜歡一個人，卻是不停地說他不好。佳佳是在楊鏡生表白的那一刻，才認識到自己是喜歡他的。但因為那時候她以為姐姐和楊鏡生彼此喜歡，所以她隱藏了自己的喜歡，去和別人談戀愛，沒想到弄到一身的傷。楊鏡生說，以後我不會讓你受傷了。佳佳的眼淚就出來了。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媽媽帶著她們姐妹，真是吃盡了苦。
那些年，街上有多少不三不四的男人騷擾過擺攤的媽媽。學校裡又有多少沒心沒肺的同學，叫過她們臭豆腐姐妹花……好在上了大學後，家裡趕上拆遷，拿到大筆的拆遷款。她們一家三個女人，終於擺脫了在泥潭裡摸爬滾打的日子。媽媽不用擺攤了，她們姐妹也可以正常地去讀書，去生活，去愛。不必隱藏自卑，不必裝假自傲。楊鏡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和佳佳戀愛了，青梅竹馬終成眷屬。每週他們都會見面，看電影，喝奶茶，愛情在平淡如水的時光裡閃閃發亮。兩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長也沒什麼反對。只有楊鏡生的媽媽對佳佳有些微詞。她說，他們家兩女兒，你怎麼不挑圓圓啊。又懂事，學歷又好。佳佳好像蠻野的。可是，愛情從來都是件不講道理的事。
07
圓圓是放假回來，才知道楊鏡生和佳佳在一起的。看著他們手牽著手地和自己打招呼，臉上掛著微笑，心裡卻泛著淡淡的酸和疼。那是自己從小暗戀到大的男孩子啊，終是成了妹妹的男朋友。後來，她就很少回上海了，大學畢業就在南京找了工作。一是公司開出的條件不錯。二是，不太想見到楊鏡生和佳佳。楊鏡生畢業後，進了家外企。第二年，佳佳畢業，進了家奢侈品店做店員。
出生在一線城市的孩子，生活總是更從容一些。不必為房子發愁，賺錢也就沒有那種拼命感。楊鏡生家裡三套房子。阿婆百年之後，名下的兩套，將來也必然是他的。用楊鏡生的話說，光吃房租就夠活了，工作就是為了讓自己別和社會脫節。而佳佳呢，同樣的工資，外地來的同事，一半拿去租房子，而她一半拿來買包。23歲那年，事業穩定下來的楊鏡生正式去佳佳家裡提了親。雙方家長見面，就像老鄰居坐在一起嘮家常。大家都不是鋪張的人，做到子女高興，就皆大歡喜。他們定在第二年結婚，裝修，籌備婚禮。那時候，剛開始流行出國拍婚紗，他們訂了普吉島。佳佳和楊鏡生商量，想帶著媽媽姐姐一起去。楊鏡生理解，他爸媽也明白，從小到大，佳佳的媽媽帶她們最遠也就是佘山公園爬爬山。不只是因為生活拮据，也因為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女兒，出遠門害怕不安全。如今有機會一起出去轉轉也蠻好的。佳佳給媽媽訂了機票和酒店，給南京的圓圓也打了電話，想她挪個假期一起來。媽媽在一旁打邊鼓，說，圓圓，你爭取也過來嘛，咱們還沒一起正經旅過遊呢。圓圓想了想，答應了。
08
那幾天，普吉島的天氣真好。
碧海金沙，是媽媽沒見過的美景。她說，這是以前想都沒想過的日子。
婚紗拍好後的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在酒店露天的自助餐廳慶祝。媽媽很早就回了房間，留下一幫年輕人鬧。
佳佳喝得最多，因為心裡盛著巨大的欣喜。
有愛情，有家人做伴。人生是一眼望到底的幸福。起初，楊鏡生還勸她少喝點，後來，自己跟著喝多了。歡樂讓人忘記酒量，夜再深一點，他就有些斷片了。
只記得有人扶著自己回了房間，一路跌跌撞撞，一路吐。後來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直到聽見一聲尖叫——你們在幹什麼？
是佳佳，站在臥室的門前。
楊鏡生睜開眼，猛然看見圓圓一臉慌張地蹲在床邊，酒驚得醒了一半。
原來是圓圓送他回來的，幫他擦了臉，蓋了被子。房間沒有人，讓人思緒萬千。
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的，圓圓低頭親了楊鏡生。
那麼久的感情一直深埋在心底，從此真的要枯死了，再不會有發芽抽條的機會。
她想以此封緘自己的過往，和過去徹底的告別。
可是，偏偏佳佳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09
佳佳一直在哭。楊鏡生不停地解釋，可是舌頭大得說不清話。圓圓想要離開，佳佳堵著門，不讓路。她問她，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圓圓伸手推她，她便反手搧了圓圓一巴掌。啪地一聲，所有人都愣住了。圓圓捂著臉，說，好，我告訴為什麼。從小到大，你什麼東西都要搶我的，小到文具，大到衣服。
憑什麼？我也就比你大一歲。
你以前明明嫌棄楊鏡生的，就因為我喜歡對不對？偏要和他在一起。我留在南京，就是躲著你們啊，你卻讓媽媽和我施壓，來看你們拍婚紗。你是不是心理變態！佳佳哭著喊，我沒有！我問過你的，你不是說不喜歡嗎？圓圓也哭了。她分不清自己對佳佳的怨忿，到底是因為楊鏡生，還是因為從小到大積攢起的不滿與委屈。她說，這些都不重要了。祝你們幸福吧。說完，她就推開佳佳走了。
10
從普吉島回去，圓圓直接回了南京。楊鏡生和佳佳一路一言不發。媽媽看出三個人有什麼不對勁，可誰也不說發生了什麼。楊鏡生覺得自己很無辜，無緣無故攪進了姐妹的紛爭。佳佳知道這件事本身和他沒有關係，但有些事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在心裡毀了一座城。不過，心裡有再多的糾結，婚禮依舊還要舉行。畢竟發出請柬收不回。
誰也未曾想到，早早鋪張開的幸福，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刻，變了味兒。婚禮前，媽媽給圓圓打電話，說，妹妹的婚禮你怎麼能不回來呢。圓圓就把電話打給了佳佳。她說，你想我來嗎？佳佳一瞬就崩潰了，對著電話嚎啕大哭。也許是長大了吧。回想起自己一路走來，姐姐的委屈她能懂。她們只相差一歲，可她卻吃盡了做妹妹的紅利。好吃的，圓圓讓給她。功課不行，圓圓給她補。幫媽媽收攤，還有家裡的家務，哪一樣不是圓圓做，從沒讓她動過手。那個吻的衝擊，她忘不了，可對姐姐的愧疚也揮之不散。
於是再面對楊鏡生，佳佳的心情就變了。她總覺得，他是自己從姐姐手裡搶來的。心裡的複雜，難以言說。楊鏡生那麼聰明，看得出她的心病。他只能寄望時間治癒一切。然而，他卻忘了，時間可以修復痛苦與傷痕，也會磨平所有的激情與愛情。
11
其實，婚後的楊鏡生萬分體貼。但婚後的佳佳，卻失去了光澤。
2007年，架不住兩邊家庭的催促，楊鏡生和佳佳決定要一個孩子。
楊鏡生趴在佳佳身上，像抱著塊絲軟卻冰涼的殼。
事後，他忍不住問佳佳，如果真沒感情了，就離了吧。我去買避孕藥。
佳佳搖了搖頭，說，再給我點時間吧。
2009年，佳佳生下了兒子。
頑皮可愛的小生命，讓家裡多了生氣。忙忙碌碌的生活，讓人忘記了感情的瑕疵。
兩個人似乎親密了起來。可楊鏡生卻隱隱覺得，他們所謂的親密，更像是一對親人了。
楊鏡生就是那時候開始喜歡上磨石頭的，把自己關在閣樓的工作間裡一個晚上，第二天就會拿出一顆光滑晶瑩的寶石來。
漸漸地，他對事業就不那麼上心了，對家庭也有了疏離。
而佳佳正好相反，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工作和孩子身上。
賺錢讓她開心，然後都投資在兒子身上。
其實，每個人都有逃避傷害的方法，有的人把自己關起來，有的人讓自己忙起來。
而有的人，把愧疚埋在心裡，選擇重生。
比如圓圓。她在南京找了位中學老師，結婚生女。
她很想對佳佳說聲對不起，卻一直說不出口。
12
2013年，楊鏡生和佳佳分居。佳佳帶走了兒子。因為這個家，真的已經冷得沒有意義。各自都有著各自的生活。下班回家，還不如上班更輕鬆。2014年，公司送佳佳去英國總部長駐。佳佳很珍視這個機會。
走之前，和楊鏡生辦了離婚。她說，對不起，拖了這麼久。我以為自己可以邁過那道坎。楊鏡生說，沒事。簽字的一刻，兩個人麻木的神經，終是傳出一陣劇烈的疼。其實，某些愛還都在吧，要不然也不會一直堅持著這副空殼的婚姻走了這麼久。可是，他們終是像兩艘脫出軌道的飛船，漸行漸遠，斷了影像，斷了訊號，斷了聯絡。
佳佳去英國的第二年，和楊鏡生商量，把兒子帶過去當小留學生。為學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因為太想念兒子。楊鏡生左思右量，終是放了手。畢竟兒子是佳佳一手帶大的，離開媽媽的這一年，過得很傷心。送兒子上飛機的那天，楊鏡生一個人在高架上漫無目的地開了好久。有那麼一瞬，他好想轟一腳油門，衝出圍欄，一了白了。但那也只是一瞬。
13
後來，就是2016年了。有個女孩出現在楊鏡生死水微瀾的生命裡。現在看，真的只是在最孤獨的時候，給了彼此慰藉。其實，他們的心裡，都各自藏著某個不滅的影子。之後，楊鏡生就認命了，接納了孤獨一生。然而，2020年，註定是大起大落的一年。
疫情來了，每個人都在擔心身處國外的佳佳。父母、楊鏡生、以及南京的圓圓。那大概是圓圓第一次主動聯絡佳佳。她說，你飛黃騰達的時候，我不打擾你。但是現在，你給我馬上回來。咱們姐妹有多少矛盾都大不過命。
這些年，我一直想見見你，想和你說聲對不起。你回來吧，算姐姐求你。佳佳在電話另一邊哭得泣不成聲。楊鏡生知道佳佳要回來，激動得快要瘋了。他和她連影片，問她，我們還有可能嗎？是啊，他們還有可能嗎？佳佳在申請歸國，但君問歸期未有期。也許一切皆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