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九爺還在忙，孫女明天就要遠嫁了，他得把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煙一根接一根地抽，從頭到尾都沒有熄火，他在思索著、考慮著，他在努力地想著還有沒有什麼沒考慮周全。

他在客廳裡來來回回轉了很多圈，穾然他把嘴裡的煙猛吸了一口，然後扔掉，朝著房間裡喊道："桂花，你快出來，你忙好了嗎？你快點出來。"喊完，又拿出一根菸放在了嘴裡。"來了來了，你喊什麼喊，我這不剛把事情做好，你就在那兒喊，看你急的，有啥事？"九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從房裡慢慢出來。

"你快把我前天給你的兩萬塊錢拿來，早點把錢放在箱子裡去，可別把這忘了。"九爺見九奶奶出來就說。"老頭子，不是說放一萬八千進去嗎？怎麼又全都要放進去？孫子上學的報名費怎麼辦？你不是說一萬八千這數字吉利嗎？你確定全都要放進去？"九奶奶疑惑地望著自己的老伴。

"叫你拿你就拿，哪那麼多廢話，快去拿來，孫子讀書報名費，我心裡有底，不用你操心，快去，別等到了明天又忘了，誤了事。"九爺有點不耐煩地催著九奶奶。平日裡，九奶奶也非常聽從九爺的，畢竟在九奶奶的心裡，自己的老伴九爺就是自己的天，做什麼都是對的。聽九爺這麼說，九奶奶趕緊回房間去把錢拿出來交給了九爺，"給，全都在這兒了。"說完九奶奶就又轉身回房去準備孫女的嫁妝，還有幾床紅棉被沒疊好，得去疊好打包。

九奶奶回房後，九爺把兩萬塊錢放進了一隻陪嫁的保險箱子裡，抽著煙在客廳裡來回走了幾圈，然後就一屁股坐在茶几後面的沙發上，開始大口大口地抽菸，不停地喝著九奶奶給他泡好的濃茶。坐下來後，看著眼前已準備好的孫女的嫁妝，九爺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的笑容，這麼多年總算熬過來了，孫女明天要出嫁了，孫子也已上高三了，自己的任務也快要完成了。

"老頭子，我這裡已淮備好了，你那裡準備地怎麼樣了？"九奶奶抱著幾床剛剛打包好的紅棉被從房間裡出來，然後放在客廳的沙發上，盯著九爺。九爺看著眼前這個跟著自己一輩子，沒過幾天好日子的女人，全身一緊，眼裡泛起了淚花，猛抽一口煙，吐出一層層煙霧，想把這份傷感、這份愧疚，掩飾過去。沒想到早被九奶奶察覺了，生活在一起這麼多年，彼此一點點細微的動作都可以很塊讓對方感覺到，這就叫"有靈犀一點通"。

九奶奶往九爺身邊靠了靠，"老頭子，你是不是又想兒子了？快別這樣，明天可是孫女的大好日子，這樣不好。"九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從茶几上抽了一張紙，然後上前替九爺擦著眼淚，其實，這時九奶奶早已淚如湧泉。九爺看著眼前淚流滿面的老伴，再也控制不住，把老伴緊緊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裡，不停地撫摸著她的頭，一邊撫摸著，一邊抽搐個不停，此時兩個年逾花甲將近古稀的老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彼此淚流滿面地安慰著對方，"好了，日子過來了，我們對兒子可以交待了。"

是呀！日子總在往前過，歲月似乎很平靜！然而，歲月悠悠，曾經的故事總會在不經意之中走上人的心頭，讓你歡喜讓你憂，想忘都忘不了。

九爺，大河村村校裡的一位民辦教師，據說讀了"十八年長學"，這種說法在過去可以說指的就是飽讀詩書、知識淵博，有文化的人。九爺他在村校一呆就是幾十年，一直到國家有政策要清理民辦教師為止，年齡大了，參加考試轉成正式的已不可能了，只能享受一點地方政府的撫卹金。九爺是知書達禮的人，不吵不鬧，一切聽從國家政府的安排，無怨無悔。

九爺，教育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有左鄰右舍的孩子，有鄉里鄉親的孩子，也有來自異域它鄉的孩子，為何呢？只因大河村獨特的地理位置，在城鎮郊區，有很多外來打工的人，孩子在城裡上學讀不成也上不起，就送到大河村村校來了，並且還可以享受到大河村地方政府對外來務工人員孩子教育的優惠政策。九爺，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本來日子還可以，物質生活也好、精神生活也好，那都是"說在人前，走在人前"的。

九爺人很好，對孩子們很用心、很關愛，九爺很有美男子的味，身高一米八左右、一頭烏黑的頭髮四六分，國字臉、大眼睛、高挺的鼻子、面板是一種古銅色，不胖不瘦，永遠穿著一身黑或一身藍，很有魅力，孩子們、鄉親們對九爺也是又敬重又喜歡。

就是這麼個人，這麼個招人喜歡、知書達禮的人，教育好了鄉里鄉親很多人家的孩子，卻沒有培養好自己的孩子"狗兒"。

狗兒不喜歡讀書，人很老實很本分，外形也好氣質也好，有些九爺的風範。狗兒十三歲那年輟學，開始學技術，九爺先送他在鄰居李開放那裡學理髮，狗兒學得挺好的，沒多久就學會了"洗剪吹、染燙"各種理髮技術，可以說是得到了李開放的真傳，在大河村成了響噹噹的理髮師。師傅李開放正愁沒個好徒弟，逮住了"狗兒"，決定開個大店，準備大幹一場，可惜好景不長，理髮行業不知不覺沒跟上時代發展的腳步，成了冷門，餓不死賺不了大錢。狗兒越做越沒勁，最後就不想做了。

一天晚上回家，狗兒就跟九爺說想學開貨車，九爺也同意了，當場決定第二天就送他去學開貨車。都說"東方不亮西方亮"，還真是有道理，狗兒除了不會讀書以外，好像其它什麼都一學就會，而且是行業能手。狗兒學會了開貨車，先跟別人跑了幾年，做師傅。有了些積蓄，決定自己買個貨車，為自己打工，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九爺，九爺非常支援，拿出了自己的存款給狗兒，沒多久，狗兒就開著自己的大貨車全國各地跑，一家人的日子從此過得紅紅火火的。

歲月是神偷，一晃就過去了，轉眼狗兒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了。九爺也開始為狗兒到處物色物件，找人說媒，終於在狗兒二十三歲那年，為狗兒娶了一個鄰村的叫小寒的媳婦，小寒是九爺的學生，小寒的父親金錢彪跟九爺非常熟，平日裡關係也挺好的，可以說是知根知底，九爺對兒子娶的這個媳婦很滿意，不僅人長的漂亮、人品也挺不錯的，很賢惠。

然而讓九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是這麼個自己非常認可人美心好的兒媳婦改變了他後半生的命運、改變了他一家人後半生的命運。

有道是"女大十八變"、"你所瞭解的我只是我給你瞭解的"，小寒早已不是當年的黃毛丫頭了， 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雙丹鳳眼、在稀疏的眉毛下顯得非常有靈氣，加上那古希臘式的鼻樑和那不大不小的嘴巴放在一張又白又精緻的臉上，簡直就是迷死人，秀髮飄飄，還有那雙大長腿，整個人可以說就如同影視裡的美女明星一樣，叫人看了一眼就終生難忘。

"樹大招風，人美惹禍"真的沒錯，看來家中三寶"瘦田醜妻破棉襖"永遠是對的，"肩膀寬的男兒會拉鋸，眉毛稀的女子愛偷人"可能也不僅僅是相術，應該是生活經驗的積累。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里，小寒與鄰村的大成好上了，並且還被狗兒抓了個現場，狗兒很愛小寒，並且小寒還為自己生了一兒一女，狗兒非常氣憤，越想越難過，竟一時沒想開，決定讓大成永遠消逝在人間，還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小寒。

讓人很奇怪的是，大成真的死了，狗兒被抓了，最終因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小寒被判無期。後來，聽大河村裡的人說，那個罪惡的夜晚，小寒幫狗兒一起殺了大成，可最終證據不確鑿，只好判無期。

這個人間的悲劇好像很輕描淡寫，死去的人永遠無法回來了，坐牢的人再也回不到從前了，然而九爺和九奶奶卻要為這個悲劇買單，負重前行。

得知訊息的那一刻，九爺和九奶奶一夜白了頭，根本不敢相信那已成事實的事實，九爺是知書達禮的人，肯定知道狗兒難逃一死，於是到處找關係，能讓自己在兒子被執行槍決的那一刻見上兒子最後一面。九爺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永遠忘不了兒子那死灰一樣的臉和那沮喪恐懼的眼神，當然更忘不了兒子那一句刺心的話，"爸，對不起，跟媽一起幫我把兩個孩子養大，兒子不孝。"

孫女明天要出嫁了，九爺就要幫兒子完成第一個任務了，此時，九爺的眼裡流出來的淚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高興的還是悲傷的，可謂五味雜陳！九爺輕輕推開九奶奶，擦去臉上的淚水，拿出一根菸放在嘴裡，點燃，猛吸了一口。

這時，門突然開了，孫女和孫子在外面買東西回來了，孫女和孫子異口同聲地說："爺爺、奶奶，我們回來了。"

九爺和九奶奶異口同聲地笑著問："你倆餓了嗎？要不要吃點宵夜？"

似水的流年，你我每天都在上演大戲，你我都是戲中人，你我每天都在給別人講故事，你我都是故事裡的主角，無論如何，活著是最好的！只有活著才有戲！只有活著才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