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尺講臺

【01】

王易端坐於三尺講臺之後，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臺下的莘莘學子。

他剛講完一堂課，講的是魯迅先生的《祝福》，但其實對於“人死後究竟有沒有魂靈？”，他不甚了之，因為他是一個無神論者，對於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向來是不感冒的。

哦，還有的在傳紙條，約摸是談戀愛了。兩個略顯青澀的男女，將心事付諸於筆尖，傾述與紙張。

好一副熱鬧的景象……

【02】

王易是剛調來這個中學的，他在大學學的是漢語言文學，畢業有五年了。

先前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上教初二的學生，同時兼任地方上的教委。在那裡深入基層五年，隨後託了家族的關係，跋山涉水來到這個城市。

這裡車水馬龍，有熙熙攘攘的街道、有高樓大廈、有最發達的經濟和文化，但他的靈魂不在這裡。

比起這裡，他更喜歡那個到處都是熟人、人情味和煙火氣都濃烈的小鎮。

但他依舊來了這裡，是為了未來能生活得更好點，因為在這裡教書工資高，年終獎也多。

他跟退休了的父母商量，準備在這個城市買一套房，紮根在這裡。

生活總逼人不得不低頭。

他聽到下課鈴響，起身平淡地說了一聲——下課，那些閒散的年輕人無論是誠心也好，假意也罷，都站起來回應——老師再見。

這看起來挺有儀式感的，但他並不喜歡。他覺得太過形式，而且浪費時間，但他無可奈何，因為他得吃飯和睡覺。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很是應景。

【03】

他一如既往地走向辦公室。那個小小的辦公室放了一張長長的辦公桌，一共有三個老師在裡面辦公。

門前的白牆上貼了一幅字，大大的“為人師表，教書育人”。

他走進辦公室，那個姓張的老師已經在收拾他的物什了。他因為工作上的失誤而被開除，但其實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是被有地位的人排擠了。

“返鄉的車票買好了嗎？”

“嗯。”

“以後準備去哪裡呢？還教書嗎？”

“還不知道，先回去罷。”

“好，那你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嗯，沒事，你忙你的。”

那男人走出了辦公室，王易對著他的背影說：“張，你是個善良的人，希望我們都能追逐自己的夢想！”

張沒有回答，只點了點頭，然後就消失在轉角，失去了身影。

他坐回辦公椅上，嘆了口氣，然後拿了一摞試卷，走了出去。

他走出教學樓，看到路邊的花花草草，看到角落裡的那棵老樹。

據說那棵老樹的後面曾經是一座寺廟，而這個學校是建在一個墳場上的。他不信鬼神，所以也不怎麼害怕。

【04】

他走出校門，大門前停了一排車，多是白色的，這個學校的老師多鍾情於白色。他抬頭望向有點灰濛濛的天空，然後徑直向集市上走去。

人很多，偶爾有車駛過，很是擁擠。他穿過人山人海，到肉鋪裡買了一點點豬肉，又在地攤上買了一點蔬菜，就回去了租住的地方。

在一棟小樓二層右邊的那間，約摸只有二三十個平方，對於一個人來說，倒是夠用了。

這間屋子最令他滿意的地方就是那個小小的陽臺，所以當初他沒有拒絕房主人的提價，儘管那個價格不太合理。

他在陽臺養了一些植物，幾盆建蘭，幾盆多肉，兩株富貴竹。他沒有專門學過養護，所以養得很一般，建蘭的蘭葉邊緣還有點泛黃。

他把買的食物放好，提起噴壺給那些安安靜靜的、只呼吸的植物澆水。

水高高的淌下去，淋在葉片上，滴落到泥土上，最後被根吸收一部分，剩下的都灑出來，流了滿地。

他並不惱怒，笑了笑，拿起拖把把地上散落的水拖幹。

開始準備午餐，不多，就一菜一湯，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沒課的時候，他會小酌幾杯，但今天不行，下午還有一堂課。

他快速地對付著午餐，午休時間不多，還得躺床上眯一會兒，養足精神，下午繼續上課。

【05】

午後，陽光鋪在路上，金燦燦一片，他踱步在林蔭小路上，朝著學校大門走去。

身邊人頭攢動，是進校的學生。他們偏頭去跟同伴聊天，稚嫩的臉上洋溢著笑，彷彿腦門上大大的貼著“青春”兩個字。

年輕就是好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活得隨性、活得自然。

這群閒散的年輕人，有著美好的未來，他們以後將分佈在各行各業。他們能帶動經濟發展，他們會撐起家庭，他們會撫育後代，並教給他們做人的道理。

他走進教室，喧譁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他，在等他開口說話。

這時他忽然想起他執教的初衷，是魯迅先生的一句話給他啟迪，如同在黑夜中閃爍的行星，指引他前行。

“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 ——魯迅

正如魯迅先生所說，我們的第一要著是改變他們的精神，把他們麻木的臉變得生動有趣。

於是他在選大學的時候，沒有選擇畢業後更容易找到工作的專業，拒絕了親朋好友的推薦，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漢語言文學”這門專業。

【06】

他看著臺下那些活潑好動的臉，笑了笑，大聲說道——上課。這堂課照例是讓學生豐富想象力的，對於語文來說，想象力是必不可少的。

這堂課，通常是給出幾個詞語或者一句簡短的話，讓學生現場創作。當然，體裁是不限的，字數也不限，全看學生心情。

作品好的話，會有一點小獎勵，一般是他自費買的水果、本子、課外書什麼的。

這堂課很隨意，在課上什麼都可以做，只要人來就行。

他很少以師長的身份去對待學生，而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去跟這些“花朵”相處，互相學習對方的思維方式。

他緩緩在黑板上寫出一個字——“秋”。很快，最活躍且聰明的那個學生舉手了。

“秋天在人們的注視下宛如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婦人，緩緩走來，她隨手在地上拾起一片紅彤彤的楓葉，把它放入兜裡，彷彿要把秋天永遠珍藏起來。”

後面有人附和：“這個年邁的老婦人走在小路上，她經過金燦燦的麥田，經過碩果累累的果園，經過鋪滿梧桐葉的草地，向著銀裝素裹的冬天走去。”教室裡漸漸響起掌聲。

【07】

夜幕悄然垂落在人間。

王易吃完碗裡的飯，從學校食堂裡出來，乘著月色踱步在操場上。

操場上人很多，有的在跑步、有的在交談，還有幾個學生在組隊打籃球。

他們各自尋找樂趣，各有各的消遣的方式。

深夜，電腦桌前，他寫完一天的總結，伸了個懶腰，抬頭望向窗外的萬家燈火，已是深夜，路燈下不見人影，萬籟俱靜。

他轉身，倒在床上，眯著眼沉思，不久後就沉沉睡去，鼾聲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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