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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玉缸

文:羅豹(王明見編輯整理)

玉缸比我大幾歲,是我的鄰居。小的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他勞動能力很強,打豬草,放牛,餵豬等很多活樣樣不在話下,可村裡人都喊他“傻玉缸”。開始的時候一聽到別人叫他傻玉缸,他很生氣,瞪著雙眼,結巴著說:“你……你才是傻子。”如果你接著叫他傻子,他會從地上隨便撿起土塊什麼的,舉起來:“你……你……你再……”他結巴得更厲害,後面的話說不出來,叫的人也知道他要幹什麼,和旁邊的人一起鬨笑起來。後來大家一見面就叫他傻玉缸,他也習慣了,不再惱怒,只是等那人走後,他對著背影,一番咬牙切齒,嘴裡唸唸有詞。

長大一些後,玉缸喜歡抽菸,他父親是不給他錢去買菸抽的,那個年代,一家人能吃飽飯就很不錯了。雖然當時的煙,如那大紅花,大前門,還有黃金葉,芒果等,從八分錢到一毛五不等,用現在的錢去買,是很便宜的。但在一分錢可以從挑擔的貨郎手裡買好幾顆糖豆的年代,哪裡有給他買菸的錢呢?我從來沒有看見玉缸有過一分錢。沒有錢買菸,他走路的時候,雙眼緊盯地面,像是要發現地下埋的金元寶似的,尋找別人吸過的菸蒂。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我們那個小村裡,大家還不知道出去打工,不管是早上、中午還是晚上,吃完飯,大家聚在一起侃大山,男人們總會拿出煙來抽上一隻兩隻。玉缸看抽菸的人噴出的煙霧,他會隨著那煙霧,閉上眼,晃動著腦袋,嘴巴一張一合,也陶醉其中了。有的人看著他那種狀態,忍不住給他一隻,他就會不斷地對著你笑,甚至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這時大家會說一句:“看,真是個傻子!”

“你這個傻子!”父親有時候也如是說。

夏天,水稻秧苗長勢正旺,田埂上的草在夏天陽光撫慰下肆意地瘋長。我們去放牛,一個田埂一個田埂的,騎在牛背上轉悠,快到吃中午飯時,牛差不多吃飽了,放牛的我們也被那烈日曬得頭昏腦脹,脖子,背上火辣辣的。玉缸放牛卻不是這樣,他出門比較晚一點,從我們村牽著牛走到鄰村,在鄰村的田埂上繞一圈,牛吃飽後,就回來了,夥伴們很是感嘆他的神奇。幾天後,鄰村人找到他家,吵吵嚷嚷,讓他父親去看他牽牛走過的地方,只見秧苗半半截截的,被牛吃過的痕跡。他父親不斷地陪著笑臉,答應鄰村人,水稻收割後賠一些稻穀。回來後,拿起牛鞭,使勁地招呼著玉缸,邊打邊說:“你這傻子,你這個傻子……”抽完後無奈地蹲在地上哀嘆道:“你這個傻子,以後怎麼辦呢?”

唯一的哥哥知道這件事後,感到很是丟臉,私下裡也教訓了他幾次。在談物件時因為女方知道他有個傻弟弟,扭頭就走了。直到後來向女方保證和這個弟弟斷絕關係,才娶上媳婦。

玉缸四十歲的時候,父母經不住歲月的侵蝕,雙雙過世了。傻玉缸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慘境,吃喝都成了問題,他可能從來沒有想過父母會離他而去吧?沒有牛可放了,村裡的青壯年都出去打工了。

玉缸的哥哥帶著全家在廣東,常年不回。玉缸一個人在村裡像個遊魂一樣,不知道要做什麼,半夜的時候還敲過別人家的門。

村裡人給他哥打電話,問怎麼辦,他哥也無奈,想了想,一個傻子,帶他去廣東,自生自滅吧。哥哥沒有把玉缸放在自己身邊,而是放在我們村人打工比較多的鹿城。第一次走出小村的玉缸很是興奮,興奮在城市裡可以撿到很多更好的菸蒂,抽起來那是一個舒服,飄飄欲仙了,比當年在村裡吞吐別人的二手菸霧,動作幅度還要大,這是我聽村裡人描述的。

我的父親也在鹿城打工,有一年的中秋節我去看父親。把車停好,剛從車裡出來,玉缸就湊上前來。據父親說,玉缸聽說我要來鹿城,一直纏著父親,想看看我,怕父親不答應,從不花錢買菸的他給我父親買了一盒煙。

看見玉缸,他穿的衣服比在村裡要洋氣一些,但還是那樣不講究,臉上多了一些滄桑。他看見我,像小時候那樣一下子把我抱住,我都有些喘不過氣。“好……好……好多年沒有看見小武了,大學生,不一樣。”依舊結巴。父親把他拉開,我整理了一下衣服,玉缸不知所措了,搓著手,傻呵呵看著我。

唉,真是個傻子,我心裡想。

在我開車要走時,他攔住我的車,從衣服最裡面摸出一個布包,一層一層地開啟,至少有四層之多。“這是我掙得一些錢,不是很多。聽說我侄子在老家買房子了,我不認識路,沒人帶我,也回不去,你幫我給我侄子吧……”說這話時,傻子玉缸竟然沒有結巴,只不過有些哽咽。

作者簡介 羅豹,語文教師,廣東省東莞市橋頭鎮作協會員,一個身在廣東的河南人,作品見《河南文學》《東莞日報》《新新文學》等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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