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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文靜是我們公司出了名的毒舌女。每個工作日的早晨,我都是在就著早餐,聽她花樣吐槽毒婆婆中度過。

“想調我的崗?趁我懷孕,在我背後搞小動作,老孃陪你玩到底!”

“我進公司前三個月的試用期,公司是沒有給我繳納社保的!告訴你,老孃馬上去勞動仲裁委員會告你們,一告一個準。”

“我手裡關於公司的黑料多著呢,想把我這座神送走,你沒這本事。”

人力資源部辦公室裡,呂文靜一手叉著腰,一手把主管的辦公桌拍得震天響。若非她那明顯隆起的小腹,估計沒人能相信,這個中氣十足的女子,是個孕婦。

我對這般場景絲毫不感到詫異。

呂文靜是我們公司的老員工。她天生愛懟天懟地,一言不合就要告公司,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時常走到公司門口,我就聽到她扯著嗓子和不同的人吵架。

這次,呂文靜在休完產假恢復上班後的半年時間裡,又懷上了二胎。公司新來的人事主管,想暗中操作,勸她“主動離職”。呂文靜當然不會上套。

經過幾個回合的語言對打,人事主管敗下陣來。

“別以為我平時在家挨老妖婆的那些罵,是白挨的!那都是戰鬥經驗!”她以此為藉口,獎勵了自己一個一萬元的GUCCI女包。

對,我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同事,唯一有個軟肋,或者說是剋星——她的婆婆許萍。許萍一出場,就能瞬間摧毀呂文靜所有的驕傲。

在公司的這幾年,我的早餐都是銀耳湯加滷蛋,一成不變的還有一個實時直播的語音節目——聽呂文靜用盡一切尖酸刻薄的語言,攻擊許萍。

哪怕是大家在吐槽客戶打款不豪氣,總是分小額打好幾筆,她也隨時要順口拐個彎酸一嘴:“和我家老妖婆每次充公交卡,只充2元,多的不充一樣,簡直不可理喻!”

“你們曉得不?老孃生大寶坐月子的時候,我那個極品婆婆,把我氣得頭髮一把一把的掉!”這天的直播,又拉開了帷幕。

我勸說呂文靜,火氣別那麼大,免得氣壞了身體,老了落下病根。呂文靜擺擺手:“你是不曉得這個老妖婆有好奇葩!”

她說,當年她喂兒子母乳,奶水很少,經常把娃兒餓得哇哇大哭。許萍一著急,扯開呂文靜的領口瞄了一眼,吼:“就你那麼小的咪咪,有個球的奶水!不曉得你媽咋個生的你,咪咪小到像個男的。”

模仿完婆婆的原話,呂文靜連翻了幾個白眼:“想起這個事,我氣得都要缺氧了,真的是毒婦。”我忙勸她不要動怒,畢竟現在懷上了二胎。

呂文靜撇撇嘴,抱怨她在家過得膽戰心驚,每次逛商場買了衣服和包包之類的,還需要和婆婆鬥智鬥勇:把新包揣進舊包裡提回家,或者出門前就備好黑色垃圾袋,把新衣和包包裝進去,假裝啥都沒買地拎回家。

我們單位是一家在四川省內小有名氣的美妝公司。呂文靜的愛美人盡皆知,哪怕她只是個搞文案的策劃。不化妝不出門,決不允許人看到她的素顏,365天恨不得日日衣服不重樣。

“老妖婆就見不得我花一分錢。她要是曉得我買個包要五位數,她能去廚房舉一把菜刀把我砍了。我如果只曉得賺錢和生娃娃,估計她才能滿意點。”

她說這話也不無根據。

許萍看到後,立馬打電話給兒子,問護膚品價格。程乾以為母親也想要,如實回答。這下可好,許萍炸了毛,坐在沙發上靜候呂文靜回家。凌晨12點,呂文靜看完電影回家,剛踏進家門,許萍劈頭蓋臉地就開罵。

“這個平常9點準時要睡養生覺的老太婆,等老孃到半夜,就為了指到我罵。說我長得醜,往臉上抹再多,還是滿臉坑坑包包,讓人看了倒胃口!老孃不是看到她承諾幫我養大兩個娃娃的份上,真想反手給她一耳屎。我醜嗎?我有她說得那麼醜嗎?至於嗎?幾千元的東西,罵了我一個多小時!”

第二天,和往常一樣的工作日,我就著銀耳湯,津津有味地聽著呂文靜吐槽。平心而論,呂文靜很漂亮,身材前凸後翹,很有御姐範兒。唯獨臉上有些淺淺的痘印,也就是她的毒舌婆婆能抓到弱點,對她進行精準打擊。

早餐還沒吃完,就在呂文靜去茶水間打水的當兒,一個穿著樸素、上了年紀的女人抱著個嬰兒,闖進了我們辦公室。

女人陰著臉,進門就問:“誰是呂文靜的領導?”辦公室裡鴉雀無聲。

“我問,誰是呂文靜的領導?我得親自問問他,你們公司是做美妝行業的,一個月就發幾千元工資,憑啥子要求員工買昂貴的護膚品和衣服?工資都不夠買那一套擦臉的,員工還養不養孩子?還管不管家啦?”

我一下子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毒舌婆婆許萍。顯然,呂文靜把“買買買”的鍋丟給了公司。公司的確是要求從業人員注意形象,工作中著全妝。只不過,她在這個要求下擴大了自己的慾望需求。

作為旁觀者,我都被許萍的震懾力擊中,一口滷蛋卡在喉嚨,吞不下也吐不出,噎得我難受,還不敢挪動步子去接水喝。

正好呂文靜打水歸來,瞬間蔫了。她唯唯諾諾地走到許萍身邊,壓著嗓子問:“媽,您怎麼來了?我這在上班呢,領導不在。有啥事,咱回去說,行嗎?”

懷裡的大寶嚇哭了,許阿姨這才收起怒火,忙著哄娃。呂文靜趕緊掏出手機,幫她叫了個車,好說歹說打發走了她。

新來的應屆畢業生見到這般架勢,不禁私下問呂文靜:“文靜姐,你婆婆那麼過分,你也不像能受這般委屈的人,為何你不反抗啊?”

此時,呂文靜才能真正“文靜”那麼幾分鐘。她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麼回答新同事的提問。

這要從呂文靜的家庭說起。

呂文靜的母親在她三歲時,婚內出軌,拋夫棄女和一個小混混在一起了。父母離婚後的第三年,呂文靜的父親又不幸出車禍身亡。

從小,呂文靜跟著年邁多病的寡婦奶奶一起生活。那時起,呂文靜就拋棄了父母在她出生時對她的寄予——希望她是個文靜的女生。她給自己周身插滿刺,任誰靠近她的安全警戒線,就會豎起盔甲與之對抗到底,這造就了她飛揚跋扈的個性。

直到認識了現在的老公程乾,呂文靜才覺得生活有了意義。

可好景不長,呂文靜和程乾談婚論嫁的時候,就招到婆婆許萍的強烈反對。

原來,直到今天,狠心的母親和當初那個小混混,還生活在一起。並且,母親租住的房子和婆家同屬一個片區。

那個“繼父”,在小混混的道路上越混越爛,最後成了一個臭名遠揚的“慣偷”,長期駐紮在菜市場,專偷年邁的老年人。

有一次,“繼父”的第三隻手,好巧不巧伸向了許萍。一個價值200元的老年機,被他順走了。

許萍其實條件不差,當年趕上拆遷,名下也分了房子和鋪面。但她一輩子節儉慣了,秉承著“一切為了孩子”的宗旨,許萍對每一分錢都極度吝嗇,想著都留給自己的子孫。所以,手機被偷走後,她氣得高血壓都要犯了,坐在地上猛捶胸口。

目擊者告訴她,是“繼父”所為。許萍火冒三丈,鄰里間談起這樣的準“親家”,覺得祖上的老臉都丟盡了,所以堅決抵制兒子和這樣家庭的女孩在一起。

只是那時,呂文靜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為了愛情和肚子裡的孩子,呂文靜痛哭流涕,放下一切尊嚴去祈求婆婆,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無辜和無奈。程乾也以絕食來嚇唬老母親。經過一個月的博弈,許萍鬆口了。

但即便是許萍接受了呂文靜,在呂文靜看來,她在家庭的地位自然也是下降許多。

呂文靜的大寶出生後,許萍似乎是意識到,做著文案的兒媳婦,和在親戚公司掛靠閒職的兒子,根本養不活孩子。出於心疼兒子和孫子,她正式表態——大寶貝孫子今後一切吃喝拉撒睡的費用,自己全權承擔;如果有二胎,規矩依舊。

所以,許萍能讓呂文靜屈服,一部分是因為呂文靜氣短,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錢。畢竟,呂文靜也並不是省油的燈。她常常告訴我說,她懷疑自己得了“購物狂”這種病。她最羨慕的明星是張柏芝,可以瘋狂地“買買買”。

然而,她畢竟不是張柏芝,只能拿著微薄的工資,靠刷多張信用卡和分期付款,為她的夢想買單。

呂文靜會用兩個月的工資去買一個包,刷爆信用卡額度去旅遊,是多家美容院的VIP會員。我勸她還是得理性消費,她說:“大概是小時候什麼都得不到,現在只有買買買能填充我的心,只有包包能給我安全感吧。”

大概是五年前,許萍第一次勸兒子和呂文靜離婚。有了這一次,“離婚”好像成了許萍的口頭禪,時不時會從口裡蹦出來。

那次,呂文靜為了愛美,跑去北京做了斷骨增高手術,在脊椎處打鋼針。直到現在,她穿露背的衣服,我都能清晰地看到她後背上一條長長的疤痕。

許萍知道後,恨不得衝到北京去手刃呂文靜。

要知道,這場增高手術,把呂文靜和程乾婚禮上收到的15萬元禮錢,以及許萍給兒子存的私房錢,全部消耗殆盡。

等程乾把平躺著的呂文靜送回家時,據呂文靜描述,許萍都快氣暈厥了。她天天以淚洗面,向鄰里街坊哭訴,兒子娶了個敗家娘們,被呂文靜天天這般作妖,自己得折壽好幾年吶。

呂文靜自知理虧,給她寫了張欠條,說在未來的四年時間內,償還給丈夫一半的禮錢,和全額的私房錢。許阿姨才算過了這個坎。

“那你還錢了嗎?”我問呂文靜。

“還毛線啊,把我賣了我也還不起啊。我的命還不如增高的那4釐米值錢。”呂文靜自嘲道。

今年年初,呂文靜生下二寶,還沒休完產假,就回公司上班了。

我說她瘋了,帶薪假不休,還甘願提前回來上班。她說我眼光短、見識淺,說她是以大局為重。

“你啥時候那麼敬崗愛業了,這可不是你的作風。”我問她。

“我的大局才不是公司好不好,我的大局是我自己的身心健康。不然,我在家繼續休產假,我會被我婆婆罵得暴斃身亡!”

呂文靜汲取大寶的經驗教訓,決定早早地斷了母乳,讓二寶喝奶粉。許萍自是在家大罵她自私自利,堅稱母乳才是給娃娃最健康營養的糧食。

“我婆婆說,沒見過我那麼惡毒的媽媽,生出來娃沒喝過一口媽媽的奶,還說我生個娃不出錢也不出力,不配讓娃喊我媽。切,我還不是第一胎坐月子時被她罵怕了,想想她罵我咪咪小的那個嘴臉,她還好意思說我自私。我沒被她罵得產後抑鬱,只能說我太堅強了……”

時隔幾個月,呂文靜又恢復了每天早餐的吐槽時間。

我以為,生活的節奏會一直這樣下去,這婆媳倆的關係也會在爭吵中找到自己的平衡點,一個在明處發洩,一個在背後發洩,事後,日子還會按部就班地繼續。

誰知道,生活總能在關鍵時刻,給人一劑五味雜陳的考驗。

兩個月前,呂文靜在上班時,一頭紮在地上,昏倒了。

大家手忙腳亂地撥打120,協助醫生把她抬上救護車,一路呼嘯,送到醫院。

呂文靜被查出是腦內海綿狀血管瘤,醫生稱情況危急,需立行手術,而且預後不好估計。至於手術費用,自是不菲。

趕來的程乾明顯嚇癱了,坐在走廊上,雙手抱頭,拿不定主意。關鍵時刻,許萍站了出來:“治!人命關天,趕緊手術,其他都是小事!”

隨後,她果斷賣掉了手裡還在穩定賺取租金的房子,堅決要救呂文靜。

望著病床上還未清醒的呂文靜,許萍竟流淚了,碎碎念著:“呂文靜這個造孽的娃兒,說起來也可憐,早早地沒了爸,媽也是個不爭氣的東西,對她三十多年不聞不問。我還不是看她造孽,把我準備拿來養老的房子都賣了,給她治。我這個婆婆,也還是仁至義盡了嘛。”

我張口結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眼前這位老人。

許萍繼續說:“我曉得她天天背到我說我。她煩我,看不慣我,說實話,我也看不慣她,煩她煩得很。你說,她都沒爸沒媽幫忙了,就不能節約點,存點錢給兩個娃娃嗎?我現在還能動,有點老本能幫幫他們兩口子,以後,我扭不動了,他們一家四口的日子怎麼過啊?你看,她成天大手大腳,不在臉上塗塗抹抹就活不下去,她咋就不懂事呢!哎……”

說著,許萍用手背擦掉眼淚,說要下樓去打飯。我攔住她,說這麼熱的天,我用手機幫她們點外賣。許阿姨擺擺手,說外賣不乾淨,若不是家離得遠,她就自己回家做了送來;呂文靜在恢復期,等她醒來,還是讓她吃點食堂做的飯菜,衛生乾淨些。

她還補了一句:“丫頭,你們年輕人真的要改改生活習慣。外賣多貴啊,多走兩步,去食堂多好。錢是一點點攢起來的,攢的錢帶不進棺材板,還不是都為了娃。”

我看著她拎著飯盒,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鼻子微微發酸。我的心臟,忽然被這個口硬心軟的老人包裹得緊緊的,莫名的溫暖。

這個月初,呂文靜出院了。但她不能著急上班,只能在家慢慢修養恢復。

“我婆婆真的是摳,一輩子都摳,我就沒見過她那麼摳的人。一把年紀了,也捨不得給自己買點衣服,捨不得對自己好點。哎,我還是趕緊回去上班吧,多賺點錢,她捨不得買,我就給她買嘛……”

有人說,婆媳關係是歷史遺留問題。想想,世界上最難處的兩個女人碰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囧得火星四濺。你遇到的婆婆都是怎樣的?身為兒媳的你,又是如何處理你和婆婆之間關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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