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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雜談——

死亡筆記

去年的冬天,我的同事,或者說上司,一向沒有什麼病,然而喝過酒後,半夜在家中死掉了,四十二歲。

我父親以前的司機,後來下海跑運輸,手中積攢了上百萬,然而不滿足,和老婆一起去廣西搞傳銷。他們唯一的兒子,我認識,一米八的個頭,十八九歲年紀,很精神的一個小夥子。今年夏裡,有訊息說他的父母出事了,正在懸賞通緝。小夥子受此打擊,精神恍惚,在一次車禍中不幸喪生。屍體支離破碎,現場慘不忍睹。一個家庭,就此分崩離析。

右鄰的女主人,三十歲,不久前臨產,是二胎。用車送她去醫院,不答應,堅持步行。路上碰見我和妻子,還笑嘻嘻的打招呼。手術的時候,大出血,死了,撇下兩個女兒,一個八歲,一個剛出生。夏天的時候,妻子她們常在一起乘涼聊天,有感情。聞訊後大是傷心,專程跑去醫院探看。回來後,妻子哭著告訴我:孩子的爺爺六十多了,緊緊把兩個孫女捂在胸前,如同老雞護雞雛一般,怎麼分,也分不開。妻子說,這種心情我理解,但是形容不出來。我聽了一陣心酸。是的,我懂:動物在驚恐的時候,就常常和子女抱成一團,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汲取力量,克服恐懼,抵禦災難。

我姥姥的母親,我的太姥姥,前年裡過的世。老人家活了102歲,可算高壽,然而沒有享過什麼福。很小的時候,我去過她家裡一次,依稀還記得,什麼叫做家徒四壁:一間小屋子,牆是用土夯成的,沒有頂,只在上面放些樹枝秸杆一類的東西,這便是家,便可用來遮風擋雨。雖說後來生活富裕了,仍然不捨得穿,不捨得吃,這樣生活了一輩子。

前天晚上,姥姥去世了。走的當天,好象有什麼徵兆,她忽然開始拾掇自己的衣裳,疊整齊、收好,夜裡還和外公嘮家常:以前冬天,一家人缺衣少穿,晚上要擠在一個大炕上取暖。現在好,床上鋪幾層,蓋幾層,一點不冷。第二天,卻再也沒有醒來。姥姥性情溫和,手腳勤快,一輩子沒有和人紅過臉。兒子剛出生的時候,她在我家住,七八十歲了,還堅持要洗尿布。我常常想:農村有很多老人,有的甚至不認識字,如何竟能做到一輩子不做一件惡事,一輩子不說一句惡語?要知道,學問做到深處,其實探討的是如何做人的問題。死後兩天,姥姥身子還是溫的,鄰里說:這是修作好。

有一段時間,好幾家電視臺都在播放《福貴》,我看了,心情很沉悶。其實和原著比較起來,這已經夠明快了,在餘華的《活著》裡,有慶死了,家珍死了,家珍爹死了,顏莉莉死了,春生死了,胡老師死了,鳳霞死了,二喜死了,苦根也死了……死死死,除了死還是死,好象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死似的。出生的時候,我們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死亡的時候,我們依然自己不能做自己的主!

看多了死亡,世界在我眼中,忽然改變了模樣,一下子變得陌生、古怪、醜陋、荒誕。芸芸眾生,我看到有的人起早貪黑、奔波勞累,為的是柴米油鹽、一日三餐,苦啊;我又看到有的人病魔纏身、痛苦呻吟,最後受盡摧殘、撒手人寰,苦啊;我還看到有的人巧取豪奪、一世精明,到頭來機關算盡、兩手空空,苦啊……

人生是什麼?意義在哪裡?一堆堆屍體築成了一座座廢墟,他們的後代卻在裡面夜夜笙歌、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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