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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老舅

文:沈樹立(王明見編輯整理)

多年前,一個暮色蒼茫的黃昏,六姨家的表弟打來電話說:“老舅沒了”。放下電話,我頓時呆了,手足無措地,一時不知幹什麼好,怎麼也不相信這個訊息。

過了一會,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顯示在家中的座機上。拿起電話,那邊傳來舅媽顫抖抖的聲音:“你老舅沒了。”

這回是真的了,這回是真的了。聽著老舅媽的話,我的淚水頓時流淌下來,眼前一片模糊。唯有老舅的形象是那般的清晰。唉!我的老舅,我親愛的老舅喲!

那一刻,也不知安慰了舅媽幾句什麼,也不知怎樣結束通話了電話。一個人走到廚房,倒了一杯白酒,和著淚水幾口倒進肚裡。辛辣的酒、苦澀的淚,頓時交織在一起,令往事像決堤的洪水般湧上自己的心頭。

我出生後的第十幾天便與老舅相識了,只是他認得我,我不認識他罷了。在以後的日子裡,因為一種特殊的親情關係,老舅對外甥從來都是高看一眼。為此得到許多優厚的“待遇。”這都是隨著我的年齡一天比一天大才逐漸領悟到的。從此,也愈加感受到老舅那顆無與倫比的愛心關照。

我對老舅產生印象是在幾十年前剛記事的那段年齡,也就是三、四歲到五、六歲之間吧。那時,隨母親到老舅家去,扶余縣三井子鄉(今扶余市三井子鎮)一個名叫雙崗子的小屯。淘氣的我,與村裡的一些小夥伴們像猴子般的亂竄,竄來竄去便跑到了老舅所在的村小,在這裡見到了老舅。老舅是這裡的民辦教師呢!

儘管幾十年過去了,但是那所小學校的影子始終盪漾在我的腦海裡,幾間土房,課桌、凳子全部是用土坯壘的。只是忘記了那塊黑板是什麼樣子的了。

老舅就在這所破舊的村小裡開始了他的民辦教師生涯,直至最後成為三井子鎮中心校的教導主任,為他的教育生涯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經過老舅的教導,許許多多的學子從小學走上了中學、直至最後跨入了大學的殿堂。在他的從教生涯裡,不僅為學生傳播了廣博的知識,也將愛播灑到了他們的心田。

感受到這種愛的又何止是他的學生們呢?我感受到的老舅的愛與他的學生們相比,大概只能有過之而不及。

老舅每次進城,都要到我家落腳。而每次老舅來家,對於我而言都不亞於一件喜事的降臨。而“喜事”的另外一層含義是老舅往往會成為幼小的我一個“勒索” 的物件。可以說,每次勒索,都會有收穫。

我童年和少年的時候,曾經是一位卓有成績的“小人書”收藏家。在鼎盛時期,收藏的小人書達到300多本。這300多本小人書中,就有很多本是老舅為我買的。可以說,每次和老舅提到購買小人書,他都一口答應,從來沒有回絕的時候。

如果說我現在於文學生涯裡能夠有一點點成績的話,可以說與老舅的支援和鼓勵是分不開的。當我還不知小說為何物,而又詐詐呼呼要寫小說的時候,老舅又不失時機的鼓勵了我。當我似懂非懂的把將來的職業定位在作家和記者這個行當時,老舅從未為我潑上一滴冷水。反而更加支援我。由此可見,當我向他提出購買小人書的要求時,他又怎能拒絕呢!

在我的記憶中,老舅不單為我買小人書,還買小槍兒、口琴啥的。有一次,老舅為我買了一把五彩紛呈的小口琴,誰知還沒在手裡捂熱乎,便拿出去顯擺掉到了柴禾垛空去了。當時找啊找,卻怎麼也找不到。於是,頭腦中便產生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不是讓幫助找口琴的鄰家孩子揀去了呢?事情雖然過去幾十年了,但是,怎麼也沒改變這個猜測。特別是當柴禾垛的柴禾都燒完了,在清理柴垛底子時,也沒有發現這把口琴。即使經過幾個月的風吹雨淋,也應該見到一點點痕跡呀!但是沒有。一把小小的口琴就這樣成了一個謎。

關於這架小口琴的故事,因為有這樣一個經歷,所以印象特別深刻。也覺得對不住老舅那片心。剛買一會,就弄丟了,真是太不應該了。

我知道這件事在老舅那裡也許不算什麼,但是,我卻念念不忘。因為畢竟是一個遺憾,童年的遺憾。

老舅每次從鄉下來,還總給我帶來小鳥、蟈蟈一類的小動物。而裝小鳥、蟈蟈的籠子全都是老舅自己編織的。老舅手很巧,他編織的籠子特別精緻,小夥伴們見了都羨慕的不得了。

老舅在養鳥上很有功夫,許多鳥兒他都能叫上名字。特別是他做的鳥籠子,很高大、很漂亮,裡邊還有許多機關。老舅能講清鳥籠裡的許多用途。因為我不大愛鳥,所以也就失去了許多同老舅探討的機會。特別是當我把老舅送的鳥兒放掉以後,就再也沒有養鳥。

小的時候接觸蜂蜜,與老舅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老舅對養蜂極其有研究。每每到老舅家去,都能看到很多箱蜜蜂。原來以為蜜蜂是滿天飛舞的,到了老舅家才知道蜜蜂是裝在箱子裡的。透過老舅的講解,知道了蜂蜜的來源。每當看到那一瓶瓶蜂蜜,便想,這得多少蜜蜂才能釀製出來呀!特別是看到老舅在教學之餘,為了養好這一群蜜蜂所付出的艱辛勞動,就更加佩服老舅,佩服他的多才多藝;佩服他的勤勤懇懇。

夏天,到老舅家去,有夏天的樂趣;冬天,到老舅家去,有冬天的雅興。

冬天,白雪茫茫。老舅將自家小院掃出一小塊空地,然後支上一個帶繩的竹筐,空地上再撒上一把穀子。餘下的工作便是握住繩子的另一頭,等待著麻雀上當了。

常言說:滿街貼告示,還有不識字的呢,何況鳥乎。當麻雀上當以後,滿灶膛紅紅火火的柴禾在等待著它們呢。當我們美食一頓後,便懷著崇拜的目光望著老舅,下一次什麼時候再捉麻雀呢?

此事今天說來有些殘忍,但是在久遠的鄉村,用土方法捉幾隻麻雀來改善一下生活,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特別是由此讓我領略到了老舅的智慧,這應該是最大的收穫吧!

現在每逢春節,人們仍能看到賣剝的精光的麻雀的,據講是用藥成片藥死的,應該說是更殘忍的屠殺,且沒有絲毫的樂趣,無非是一種不道德的商業行為而已,因為麻雀現在已經被列為益鳥的名單,不宜再捕殺了。

其實我知道老舅只是一個善良的文弱書生,捕殺麻雀的目的無非是逗我們玩玩而已。那時,老舅還年輕,我們尚年幼。那時的鄉村電視沒有,收音機沒有,什麼娛樂方式也沒有,只好玩點原始的遊戲了。所以,我始終認為老舅帶領我們捉麻雀的動機是極其單純的。

老舅親兄弟三人,他是最小的。多少年來,姥爺始終和他在一起生活。六姨和老姨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據我所知,直到姥爺去世,他從來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抱怨,也從未認為自己吃虧了,而把老人推向其它的兄弟。為此,老舅的行為贏得了許許多多親朋好友的讚揚。儘管其中老舅也有很多委屈,但他從不吐露半句。由此可見,老舅的修養非一般人所能比。他的涵養更是登峰造極的,這實在是令晚生應該學習之處。有時我就想,老舅的修養、涵養,老舅的言談舉止、老舅為人處世的藝術,此生能學得一點皮毛便足矣。

老舅不僅在孝敬老人方面有極好的口碑,在對待兄弟姐妹上更是一片赤誠。誰家有個大事小情,他頭一個趕到;誰家有個危難遭災,他更是傾心竭力的予以幫助。對此,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但是,老舅做到了。

過去,由於電話很不普及,通訊便成為首選的通訊工具。我和老舅就曾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通訊經歷。老舅寫給我的信,在很長一段日子裡,我都保留著。特別是老舅那清秀的字型,我一直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儘管如此卻始終也未改變我那“龍飛鳳舞”的字跡。有時我也想有時間練練字吧。但是拖拉懶惰的性格使我的字跡多年依舊,沒有一點長進。

在我的記憶中,老舅有這樣一封來信印象特別深刻。他很客觀地分析了我家的一些情況後,肯定了我的成績。同時對我也寄予了厚望。且不說這封信因為表揚我如何如何。其中有一個最感人之處是老舅很久沒有進城了,特別惦記姐姐一家的情況如何了。這種對姐姐的愛心、對外甥的關愛,的確是令人感動的。時隔多少年了,這封信敘述的大致內容仍然久久不能忘懷。

隨著時代的發展,電話普及到了千家萬戶,與老舅溝通的機會多了,老舅卻一點點進入了老年。

老舅的家在我的心目中,彷彿就是一個溫暖的港灣。有一段時間,到老舅家裡,和老舅嘮一嘮,簡直成了生活中的一種寄託,一種期盼。

我結婚那年發生了這樣一件事,至今久久不能忘懷。

大舅託人弄了一輛飛鴿牌腳踏車,批條指定到扶余縣三岔河鎮五金公司去取。取到以後,我開始打算用客班車託運回來,誰知卻裝不到麻袋裡去。這樣又重新裝配上,決定騎回扶余縣城來。那時已是下午3點多鐘了。

由於在重新裝配中技術不熟練,一路上用叔伯老姨家的工具不斷地加固,耽誤了不少時間。

就這樣邊走邊調理,越走天越暗。最後決定中途到老舅家住一夜,第二天接著再往回騎。

這樣想著,身上便有了勁。到老舅家天色已是很晚了。歇一夜後,第二天又騎回了扶余。

我與老舅相識多年,知道他很有才。不但有文才,還有組織能力。否則他也不會由一個普通的民辦教師一躍成為中心校負責教師進修工作的骨幹教師的。後來更不會擔任教導主任一職的。依他的能力,本應該早就擔任校領導職務的。但是,為人耿直的他,終於沒有去走什麼關係路線,以致懷才不遇到生命的最終。

老舅曾和我透露,將來有時間要寫點東西。可是他工作太繁忙了,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寫呀。有時他也頑強地拼搏,自己挨累自己知道啊。

我在扶余縣廣播電視管理局當新聞編輯時,老舅曾經寫過幾篇新聞稿。其中有一篇以表妹車禍遇好心人相救為內容的通訊,寫的很是不錯,後來播發在《扶余新貌》節目中。

有一年,吉林省搞民間文學三套整合。老舅與女兒,也就是我的表妹合作完成了一篇民間故事,發表在扶余民間文學整合《扶余故事卷》上。我看後感覺無論從思想意義,還是文筆,都具有很高的水準。

老舅去世的那年,正值非典肆虐。富有社會責任感的老舅憂國憂民,精心撰寫了《抗非典三字歌》和《抗非典新月牙兒五更》。後者是利用民間小調填的新詞。這兩首作品老舅寄給我以後,我趕緊送到《松原日報》社尋求發表。後來由於抗擊非典已到尾聲,終於未能如願。

過後我很覺不安,覺得未完成老舅交付的任務。並想著該怎樣彌補這一過失。

老姨去世那天,我見到了老舅。老舅告訴我,他的作品《抗非典三字歌》在《吉林日報》上發表了,緣於一次徵文,而且還獲了獎。

老舅還告訴我,表妹的工作已調轉完成了,即將去縣城的一所重點小學工作了。

我知道表妹在一所學額不多的學校憋屈了好幾年,聰明才智一直得不到發揮。這回,到了重點小學,一切都有了改觀,該是一件多麼令人欣慰的事呀!同時,我也為老舅的願望實現了而興奮。老舅,真是為兒女們的事操盡了心哪!

老舅的兒女們也是很爭氣的。大兒子在一家大型的鐵路建築部門工作,已經是挑大樑的專案經理了。老兒子又在一家農村信用社擔任領導。大女兒,也是老舅唯一的女兒,從安廣師範畢業後,一直擔任小學教師,還是一位卓有成績的骨幹教師呢。

表弟和表妹們的成才,我覺得應該全歸功於老舅和舅媽的教子有方。這也是老舅此生的最大收穫,是最值得欣慰的。

老舅是在老姨去世後20天左右走的。我想他一定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的。是啊!老姨去世時還不足50歲呢,作為老姨親哥哥的老舅怎能接受這個現實呢!

悲傷過度的老舅本來就疾病纏身,加之又添新哀,身心受到了極大的重創。

據表弟說,當初是準備讓老舅住院治療來的,可是老舅不肯,到了醫院呆上一會又回了家。第二天再送醫院,走到距城區幾里遠的地方便病危了。救護車到來的時候,老舅早已失去知覺了。一番搶救後,終於未能挽留住老舅西去的腳步,老舅就這樣走了。

也許是老舅走的過於突然,或許是慈祥的老舅與我們的感情很是深厚,我一點也不相信老舅真的離開了我們。

也許老舅真的沒走呢,他還在忙碌,為了他為之奮鬥一生的教育事業,為了……!

老舅去世之前,我曾說:“老舅我寫寫你吧。”

老舅說:“寫什麼呢,沒啥寫的,別寫了吧。”

這次,我沒聽老舅的話,為他寫了一篇不太長的文字,在松原人民廣播電臺播出後,又選入了我與他人合著的新聞作品集《松遼寫真》裡,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此舉既是對老舅的懷念,也了卻了我的一個心願。

一晃,老舅走了20多年了。廣闊的松嫩平原白雪皚皚,時而炸響的鞭炮聲在人間的上空蕩漾著,然而,這喜慶的聲音老舅再也聽不到了!哎!老舅,我的老舅喲,20多年前,你家的鞭炮聲比誰家旳都響,你親手寫的對聯、福字,誰家貼上都引以為傲呢!老舅,你說,那一年,你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老舅,外甥想你呢!

作者簡介 沈樹立,中國戲劇文學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吉林省作家協會會員、吉林省戲劇家協會會員、吉林省廣播電視藝術家協會理事、吉林省國學研究會理事。《作家故事》吉林分社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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